他分明是著急的,他想告訴顧綿,所有的痛苦都無法與失去她的痛苦相提並論,他根本不會懼怕,可他卻怎麽都離不開那片虛無,怎麽都說不出話來。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樣的黑暗裏掙紮了多久,隻知道他的力氣完全耗盡了。


    他麵前,是王府的草木蔥蘢,顧綿就在他麵前不遠的地方,在石子小路上望著他淺笑。


    他想過去,想緊緊地抱著她,隻是還不等他邁出第一步,所有的一切豁然消失。


    東方天際已泛了白,蟄伏在黑暗中的山峰漸漸顯出銳利的輪廓。


    屋內點著的燈幾乎要燃盡,窗外正在此時透進灰蒙蒙的一點亮光來。


    魏階已徹底地安靜了下去,他麵無血色,整個身子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


    蘭嫣搭了脈,而後起身,往自己的櫃子裏取出了一根銀針。


    她將魏階的右手拿過來,捋了捋他的食指,而後那針輕輕一紮,暗紅色的血液就冒了出來。


    顧綿就是在這時,看到了他露出袖口外的手腕上,驚心的青紫的勒痕。


    「飛星鏈勒的。鐵鎖鏈要承你們兩人的重量,都在他這隻手上,沒廢了都是好的。」蘭嫣看見她的表情,一邊收了銀針,一邊說道。


    顧綿於是垂眸看著他,心中的悔恨尤盛。


    「沒事了,等淤血消下去自然就好了。倒是這個毒,有效果是有效果,就是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方隨雲立馬起身:「哪裏出了問題嗎?」


    蘭嫣搖搖頭:「他這一夜算是挺過來了,隻是他身子因前日耗損太多,日後休養,恐怕一時半刻恢複不了。」


    「要多久?」顧綿忙問。


    「這不好說,少則三四月,多則一年半載,除了我給的藥一天不能落下,人也再不能那般搏命了。」


    「那他的毒解了嗎?」


    這會蘭嫣臉上終於有了笑容:「蓮華穿心解了,但我說過,他這毒下得刁鑽,乃是自飲食與皮膚,兩邊滲透入身體,現在,得讓他身子恢複原狀。」


    這也是為什麽毒解了還要再接著用藥。


    蘭嫣診治可不喜歡留什麽尾巴,既然治了,就要根治。


    況且為了魏階這個毒,她可是下了猛藥,攢了好些年舍不得用的幹藥材都用上了,那可是花銀子都未必能買來的。


    這樣若不把毒全解了,她自己都覺得虧。


    顧綿拿著帕子,一下一下擦去他臉上的汗。


    蘭嫣看著他二人,想了想,終歸還是說了出來:「現在就隻有一個問題了。」


    顧綿和方隨雲都看向她,她由是接著道:「你們想來不能在這住太久吧?讓你盯著他按時服藥我倒是放心,隻是你們若迴去,會不會有其他危險?」


    隻忙著給他解毒的時候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現在蘭嫣提起,顧綿心中也沒有底。


    那些刺客說是針對魏琮而來,可她自己習武,又哪裏不知那些人下的是狠手,是分明要將他們三人都置於死地的。


    現在她與魏階掉落山崖,兩日過去,對靖山大營的事情一無所知,這兩日,單隻這一件事就能引發出數種可能,更遑論,派來刺客的人也許還有後手。


    危險是定然會有的,但顧綿覺得,如果讓魏階來選,他一定會迴去。


    「這地方是你們掉落的半峰之下的山穀裏,禁軍要找到這可不容易,你們若是不迴去,我也有辦法讓你們在這住著。」


    以方隨雲之力,就算禁軍的人查來了,要將他們引開也是輕而易舉。


    但他知道自己的徒弟,這姑娘自小就是很有主意的,他和蘭嫣一樣,不想這麽貿然替兩個年輕人做決定。


    顧綿看著魏階,沉思良久,終是緩緩道:「等他醒來吧,無論他要留下還是迴去,我都跟他一起。」


    ……


    按原本的安排,今日過後,恆昌帝便會啟程迴京。隻是此時,事情越來越出人意料,英王和王妃又一直沒有消息,能否按時迴宮,諸臣子心中也沒了底。


    恆昌帝坐在主帳內,盯著案上的地圖,不知在想些什麽。


    王保興侍立在側,見一旁擺著的那盞茶已涼了,便端了出去,著人換了新的來。


    新茶端上,縷縷熱氣便從那壓著的蓋子下擠出來。


    恆昌帝的視線又落在氤氳的霧氣上,隻是半晌,一句話都沒說。


    約莫要到了午膳的時辰,王保興才要問聖上要不要傳膳,還未及開口,就聽見外麵小太監的聲音:「啟稟聖上,樞密院周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


    王保興聞言,便連忙加緊了步子走出去:「宣。」


    樞密院周成,官職不高,但他是恆昌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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