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鬆溪捧著藥瓶,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仰躺在甲板上,維羅妮卡已經伏在他的身上,渾身似沒有一點點力氣。


    隻有她的雙目,依然聚焦在他的臉上,是這麽貪婪地看著他,嘴角仍然掛著那一絲,溫柔無比的笑容。


    羅鬆溪忽然想起了什麽,渾身劇震。


    “這是……生命分流?”


    還是在很久以前,他與77討論黑魔法的時候,77告訴他,黑魔法隻是被禁止的魔法,並不都是黑暗的、邪惡的魔法。


    為了證明這一觀點,77給他舉過一個例子。


    “比如黑魔法裏,有一招叫生命分流。這一招法術,甚至堪稱無私與奉獻的典範。”


    “這一招法術,唯一的效果,就是將自己的生命力,通過特定的法陣,慢慢轉移到另一個因為重傷、衰老等等原因,生命垂危的人身上。”


    “而能達成的唯一結果,就是犧牲自己,挽救別人的生命。”


    當時羅鬆溪記得自己還和77辯道,說這樣的法術,仍舊透著一股子邪異。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在他已經差不多忘記了這段爭論以後,這道法術,有朝一日會落在自己的身上。


    而他知道自己錯了,此時他感受不到這道法術任何邪異的地方,隻是感到,深深的震撼。


    以及感動。


    維羅妮卡仍是注視著他,維持著溫柔的笑意。她已經沒有力氣,去迴答羅鬆溪的話,甚至連點頭搖頭都做不到。


    “生命分流的法陣在哪裏……我知道了,怪不得你一直不肯換掉這件已經一塌糊塗的裙子!”


    羅鬆溪全身仍然隻有左手能動,但他的左手已經恢複了一點力氣,他將手裏的藥罐子甩到一邊,揚起手,一把撕破了維羅妮卡身上那件藍裙子,然後用力扯了下來。


    他當然不是想再占一次維羅妮卡的便宜,那撕落的裙子上,赫然繪著一個殷紅的法陣,一股充滿生命力的氣息,仍然在順著法陣流淌。隻是這股氣息,已經變得十分微弱。


    而這個時候,維羅妮卡已經閉上了雙眼,臉側著貼著他的胸口,似已沉沉睡去。


    她的身體同樣緊貼著羅鬆溪,但羅鬆溪已經感受不到她的心跳。


    隻是她的嘴角,總也不肯,放下那有些滿足,有些不舍,有些驕傲的微笑。


    ……


    ……


    羅鬆溪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他的表情變得堅毅。


    他反手將維羅妮卡翻了一個身,讓她仰臥在自己的左邊,與自己並排躺著。他的動作,保持著迅速且輕柔。他這幾天來積蓄的一點點力氣,在此時被他毫無保留地發揮出來。


    維羅妮卡躺平後,他又迅速支起手肘,手掌按在她的胸口中央,用掌心開始有節奏地按壓。


    按下、鬆開、按下、鬆開,羅鬆溪小心地保持著自己的按壓力度和按壓節奏。


    一百下,沒有作用,兩百下,仍然沒有反應。


    他重新抬腕看了一眼時間,離感受到維羅妮卡心跳消失已經過去了一分鍾零三十秒。


    他果斷放棄了按壓,從空間盒裏,掏出一個金屬盒子。


    77曾像他描述過,在異位麵,一種叫“電”的東西,所能產生的無比巨大的應用。他也根據77提供的資料,試製出一塊叫作“蓄電池”的東西。


    但在以元素晶為穩定能源的提亞那位麵,“電”似乎根本找不到應用場景,所以這塊蓄電池,就一隻被放在他空間盒的角落。


    但他知道,現在,“電”可能會成為救命的東西。


    他將蓄電池放在地上,又用最快的速度,抽出兩根金屬線,纏繞在蓄電池上方凸起的兩個電極上,金屬線的尾端,又接上了兩塊金屬片。


    他將一塊金屬片放置在維羅妮卡的右肩,然後拿起另外一塊金屬片,猶豫了一秒鍾,他用手反握住金屬片,對著維羅妮卡的胸口下方,按了下去。


    羅鬆溪可以聽到“滋”地一聲皮膚被燒灼的聲音,他側眼看到維羅妮卡的身體,飛速地彈跳了一下。


    然而金屬片離開她身體之後,她又再次複歸了靜寂。


    羅鬆溪默默旋動了蓄電池上的一個旋鈕,然後再次反手舉起了金屬板。


    金屬板落下,維羅妮卡的身體再次跳動了一下。


    這一下之後,羅鬆溪感受到了,維羅妮卡的心跳,重新開始了搏動。


    一下、兩下、三下……有些微弱,但是趨於穩定。


    她那修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又一下,似乎是想努力睜開眼睛。


    羅鬆溪扔下金屬片,擦了擦額頭上淋漓的大汗,看了看那塊百折不撓的手表。


    正好三分鍾。


    他知道,他成功了。


    ……


    ……


    不可否認,羅鬆溪是一名優秀的醫生。


    但其實他對提亞那位麵本身的醫學體係,所知甚少。他會的醫術,是77傳授給他的,來自異位麵的,基於循證科學的另外一套醫學體係。


    這一套循證醫學,並無法解釋提亞那位麵上,諸如被黑魔法所分流的生命力,究竟是什麽。但羅鬆溪依照他所知的針對心髒停跳的急救術,終於讓維羅妮卡恢複了心跳。


    在提亞那位麵,所有的醫生都會認為,心髒停跳是無法逆轉的,是一個生命宣告逝去的標誌。但羅鬆溪知道,心髒停跳之後,如果能在黃金四分鍾內,讓心跳恢複,並不會對身體產生不可逆的傷害。


    接下去,他同樣不知道,如何幫助維羅妮卡,恢複她失去的生命力,但是他猜測,隻要心髒繼續跳動,身體機能繼續運轉,生命力應該會緩慢地得到恢複。


    但現在生命力仍然十分微弱的維羅妮卡,仍然隨時會麵臨,維持不了身體機能正常運轉的狀況。


    尤其是維羅妮卡本來就是身體機能並不強健的魔法師。


    羅鬆溪能將她搶救過來一次,也沒有把握能再將她搶救過來第二次、第三次。


    維羅妮卡在他重傷垂危之後,用黑魔法將自己的生命力,輸入他的體內,讓他原本可能已經無法跨過的一關。


    而此時,他該用什麽方法,來讓維羅妮卡渡過這一關?


    這個時候,維羅妮卡那好看的睫毛,倔強地顫抖了好幾下,她的眼睛,終於緩緩睜開了。


    她終於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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