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羅鬆溪有些不解地問道。


    “是的,現在,一刻也不要等了。”林小曼的臉上有些潮紅,聲音有些激動。


    “帝國三路大軍在聖約翰堡城下被全殲,國內又有韋斯特叛亂,安東尼達斯根本無暇再顧及前線的戰事,可以說帝國人再也沒有任何翻盤的可能。而你,也不想趁機揮師東進,打過安戈洛穀地去。”


    “而且我知道,你其實根本對打仗沒有興趣,隻不過一係列的事情,讓你在這場戰爭中越卷越深,承擔下越來越重、推卸不掉的責任。”


    “你很累,不是嗎?那麽既然戰局已定,我們不如現在就歸去。”


    “去哪裏?”羅鬆溪問道。


    “隨便哪裏,越遠越好,卡羅群島、甚至精靈大陸,”林小曼道,“隻要那個地方,隻有你,隻有我。我們一起生活、旅行,想走就走,想停就停,不被任何事情所拘束,這不是你的自由之道,最向往的生活方式嗎?”


    羅鬆溪的眼神斂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那一刹那的動心,還是因為某一種狐疑。


    但他最終還是拉著林小曼的手,溫和地對她說,“現在還不行,真的不行。”


    “我確實不喜歡拘束,喜歡從心所欲的生活,但責任這種東西,擔上了,就意味不到最後,沒法放下。”


    “你看,我答應了大牙,戰爭結束以後,就去吃他和秋琳的喜酒,給他做伴郎,我怎麽能說走就走?”


    “我答應了特裏將軍,要和他去酒火城,喝三天三夜的酒,一定要和矮人三大傳奇在酒桌上分出一個勝負,在矮人眼裏,酒局的承諾神聖不可毀,我怎麽能說走就走?”


    “我答應了衛天成將軍,和他一起,把黑石山誌願軍裏戰死矮人的骨灰,帶迴黑石山。矮人出兵援我,隻提出這麽一個要求,我怎麽能夠爽約?”


    “我答應了周卓,為他父親報仇。現在靖海軍中,從韋斯特到趙誌勇到艾可哈,都活得好好的,我怎麽能說走就走?”


    “我答應你,等到這些事情都了掉——隻有這些事情了,不會再有新的——我一定會把所有東西都放下,隨你一起浪跡天涯。”


    “好不好?”


    林小曼慢慢放開被羅鬆溪握住的手,臉上很難看出是什麽表情。她輕輕點了點頭,說道:


    “好吧,那等過了這一陣再說吧。你先忙。”


    她轉過身去,慢慢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她轉過身,喚了一聲,“羅鬆溪。”


    但她旋即搖搖頭,自己否決自己。


    “沒什麽。”她說道。然後就要推門出去。


    “小曼,”羅鬆溪卻在身後叫住了她,“你不是應該有什麽東西給我嗎?”


    “嗯?”林小曼應了一聲,她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沒有啊。”


    “那伊薇蘭從聖約翰堡帶來的那份第一等級急件呢?”羅鬆溪問道。


    林小曼終於迴過神來,猛地迴過頭,盯著羅鬆溪,臉色在一刹那變了幾變。


    “這是……你們合謀在試我?”


    她的話裏,起頭帶著一絲森冷的寒意,可說到最後的音節,卻變成了一種深深的疲憊。


    “沒有……”


    羅鬆溪指間,轉動著一把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小刀,他想要解釋,卻發現有些無力。


    幾分鍾前,伊薇蘭過來找到他,給了他一份情報,然後告訴他,她剛剛將一份同樣的情報交給林小曼,讓林小曼轉交給他。


    伊薇蘭說,她猜林小曼不會把情報交到他手裏,會暗暗毀掉,甚至向上線匯報,請求緊急處置。


    這樣,就能證實情報裏的猜測,都是真的。這樣,也能證實林小曼的真實身份,以及接近他的目的。


    情報裏的猜測,自然指的是,馬可·何塞主席,和杜因檢察官,關於保羅·愛德華可能就是“惡之花”組織首領大先知的猜測。


    伊薇蘭說,聯邦沒有不透風的牆,她父親其實一直在調查保羅議員,而懷疑林小曼,是駱晴明在臨去帝國前跟她說的。隻是缺乏一個突破口,將這些懷疑證實,並擰到一起。


    隻是現在,這個突破口的代價有些大,先是總統遇刺,而在她出發之前,剛剛收到副總統在返迴聖約翰堡途中,飛艇失事身亡的消息。


    而聯安委最早獲知副總統身亡的消息,不是通過自己的渠道,而是截獲了一隻傳信的黃鸝鳥。


    和林小曼用作抵抗聯軍傳信的黃鸝鳥,一模一樣。


    在最後,伊薇蘭摘下脖子上掛著的“光年”,一按機簧,小刀紮進羅鬆溪的辦公桌裏。


    “還給你,表示我們從此再無任何關係,也證明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是存心要針對你的小女朋友,將你和她拆散。”


    “告訴你這些,隻是公事公辦,隻是不想你被騙得團團轉而不自知。”


    說完,伊薇蘭就走了,走得一如既往的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羅鬆溪捫心自問,自己有沒有真的因為伊薇蘭的話懷疑林小曼?


    關鍵是77堅定地站在了伊薇蘭這邊。77說伊薇蘭跟她提前打過招唿,伊薇蘭給林小曼遞情報的時候,她就在邊上看著,她還看到林小曼故意唿喚她,在她沒有迴應之後,毀掉了那份情報。


    羅鬆溪從來沒有懷疑過77的話,77從來不會出錯。


    但在他最危險的時候,是林小曼,以一己之力,奔波於兩座大陸之間,帶來了矮人和黑石山的援軍,並毫無保留地支持他,幫助他。


    沒有林小曼,他羅鬆溪現在十有八九已經被阿迷耶斯帶到了安東尼達斯的麵前,沒有林小曼,就沒有光複祖安,就沒有守望州突圍戰,甚至就沒有聖約翰堡城內的平亂和城外的大捷。


    這樣的林小曼,怎麽可能會有問題?怎麽可能接近他是另有目的?


    好在伊薇蘭剛走,林小曼就來了。羅鬆溪滿懷期待地等著林小曼推翻伊薇蘭的話,推翻77的話。


    但她畢竟沒有給他情報,而是毫無來由的,勸他和自己一起遠去。


    而他畢竟也在她麵前,裝作沒有聽到過伊薇蘭和77的話,隻是看她到底會如何。


    羅鬆溪忽然覺得,心裏一陣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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