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會高談闊論一番,這個國家是多麽腐朽,需要怎麽樣被拯救。”顧長風微哂道。


    “是呀,其實這些根本不用我說,我就知道在你的心裏,其實也是這麽想的,甚至在軍隊每一個高級將領心裏,都是這麽想的。”


    黃欣的目光透過總統辦公室那巨大的落地窗,投向外麵,在冬日的陰天裏,顯得灰蒙蒙的自由大街和總統公園。


    “你看看這座死氣沉沉的城市,這個死氣沉沉的國家。財閥當道,每個人都隻為自己的利益奔波,所謂的民主就是大家都有權名正言順地為自己的利益進行扯皮,導致整個國家隨便想做一件什麽事情,效率都越來越低。”


    “但凡當政者有那麽一丁點憂患意識,但凡能將為自己利益奔波的精力,分出一丁點,放到整個國家的利益上去,就不會帝國人挖了一百年的隧道也發現不了,也不會讓帝國人一路摧枯拉朽打到聖約翰堡城下。”


    “這些年來,聯邦軍方和政府的裂痕越來越深,看熱鬧的人,都以為是軍方主戰,想靠戰爭來獲得更多話語權。其實我們知道都不是。”


    “軍隊是相對純粹的,軍人是相對純粹的,特別是我們這些聯邦的高級將領,能把這些事情看得更清楚一點。每一次軍方的激進勢力抬頭,都是對政府裏這種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的一次反動。”


    “可惜柯尼卡將軍死死地壓著這些勢力。我真不明白柯尼卡將軍為什麽要這麽做,他不是想要聯邦好嗎?這樣壓著,對聯邦好在哪裏呢?穩定,真的就是對於聯邦的最有途徑嗎?”


    “不,聯邦最需要的是改變,需要的是有人來打破這一潭死水,有人來突破現在的死氣沉沉的格局。”


    “十幾年前,安東尼達斯晉入神階,在吉爾斯都發動政變。政變之後,他雖然沒有自己登基當上帝國的皇帝,但是,他任命自己當了帝國所有要害機構的正職領導。”


    “從首相,到帝國陸軍統帥,再到國務院各個部的部長,全部由他一個人兼著,其他人,最高隻能做到他的第一副手。”


    “聯邦人看這場政變,總覺得有些好笑。但我認真過研究過安東尼達斯執政後帝國的發展軌跡。正是這場始於安東尼達斯對帝國政治格局的改變,令帝國這十幾年來的發展,甚至超過了聯邦過去整整一百年。”


    “改變,永遠是進步最好的追推劑!”


    “可是你不是安東尼達斯。雖然你趁最空虛的時候,占領了聯邦的權力中樞,”顧長風問他,“你有沒有想過,弗洛普總會迴來,戰爭總會打完,你成功建立軍政府,執掌聯邦的可能性,真的很低。”


    “你有沒有理解我之前說的意思?我要的並不是成功,而是改變。”黃欣舉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道。


    “聯邦正在滑向徹底的腐朽,要打破這種慣性,需要非常強的外力,需要一拳將原來的結構打碎,重構一個新的格局。我知道我成功的幾率很小,但是我要讓更多人看到這樣的方法,才能唿喚更多人,一起來做這樣的事情。”


    “你還在為你的政變尋找一個偉大的正當性……”顧長風道,“這些我都不管,我就再問你一句,你跟帝國人,到底有沒有勾結?”


    “我像是這種人嗎?”黃欣抬起眼睛看著顧長風,“我雖然不如柯尼卡將軍那般高潔,但我已經在聯邦坐到上將的位子,跟帝國勾結,對我有什麽好處?”


    “那為什麽帝國軍隊先是後撤,為你控製聖約翰堡留出時間,如今在聯邦守衛最混亂的時候,又掐著時間點從西麵打過來?”顧長風問道,“還是,如果你跟帝國沒有勾結,這個時候你要如何守住西麵的防線?”


    “這……或許是巧合吧,或許帝國人本來的計劃就是繞開東麵兩條防線,從西麵包抄,隻是讓我用這個時間差做了一點我想做的事情……”


    “至於如何守住防線……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守住防線。”


    “哪怕帝國人沒有往西麵包抄,我一樣會打開西北麵的防線,把他們都放進來。”


    “我一開始的計劃,就是在聖約翰堡,與帝國人巷戰。”


    “一來我已經做過許多次戰術推演,在野外擊退帝國人的勝算,隻有四成。而放他們進聖約翰堡再打,我們的勝算將上升到六到七成。”


    “二來,嘿嘿,你沒注意到我開進聖約翰堡以後,隻是抓人,一個人都沒殺嗎?”


    “為什麽?不是我不想殺人,而是沒有必要。把他們關起來,等帝國人打進來了,他們一個都跑不了。能假帝國人的手做的事情,我何必讓自己的手沾滿鮮血?”


    “別人怕帝國軍隊打進聖約翰堡之後,城內千年文化的留存被毀,大量無辜之人死去,可這不正是我想要的嗎?”


    “借帝國人之手,打破這原有的舊格局,將什麽議會山、聖約翰雕像,什麽議員、部長,統統毀去。這樣,我們就能在將帝國人打退之後,建立一個全新的世界。”


    “從廢墟中開出的鮮花,結出的果實,那一定是充滿生機的、高效的、渴望更好未來而非一味利己的、真正公平和平等的。”


    “顧長風將軍,現在,你同不同意我的做法?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開創這樣一個未來?”


    黃欣的話,保持著他一貫平緩舒雅、略帶些無所謂的語調,可到最後兩句話,音調的陡然拔高,煽動性一下子增強到令人無法拒絕的地步。


    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很好的演講者。顧長風甚至有那麽一刹那的失神,沉浸在他描繪的那個美麗新世界中。


    但總統辦公室的門陡然打開,有一個人推門進來大聲道:


    “我不同意!”


    那是跟在顧長風身邊幾名親衛之一,穿著普通的墨綠色套裝軍服,神色呆板。


    可在他喊出那句“我不同意”的時候,他的五官忽然靈動地變化了起來,最後定格成一張……娃娃臉。


    羅鬆溪,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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