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人們掉轉槍口,行進中的射擊既準又穩。


    在所有的射擊姿勢中,移動射擊是最難實現準頭的。這些軍人的槍法,體現了他們精銳的素質。


    羅鬆溪再次側翻。


    他背上的伊薇蘭在他側翻的時候甩手就是三槍。


    聯安委的大小姐在魔法上沒有繼承她父親的任何天賦,唯有這手槍法精彩絕倫。


    比起移動射擊,伊薇蘭隨著羅鬆溪的側翻,在身體運動不受自己控製情況下的射擊,明顯難度又大了不知道多少,但三槍三中,三名士兵幾乎同時倒地。


    而羅鬆溪則已經落在了哨站的平房之後,再次躲過了一輪槍擊。


    躲過兩輪槍擊並不代表就可以脫身,平房建在懸崖邊上,他的背後就是萬丈懸崖,他在這個方向上已經失去退路。而軍人的俯衝速度極快,迅速形成了一個標準的半圓形包圍圈,沒有留下任何一絲漏洞。


    其實光是這些軍人,雖然人多,羅鬆溪憑著踏星辰身法,還是有把握帶著伊薇蘭脫圍而出的。


    但雷·邦迪帶著幾名北海重工的保安已經從隊尾走上前來。他手持一支法杖,顯得神閑氣定,身周吞吐的元素波動證明了他是一名聖域巔峰的強者,離傳奇幾乎隻有一絲的距離。


    他的身邊,還寸步不離地跟著一名黃金階的武者護衛,手裏的武器是一把金燦燦的弩,看弩上繁複的花紋就知道,是一件階位不低的法器。


    羅鬆溪的一顆心沉到了穀底。


    之前他和伊薇蘭推算過許多種被對方發現的可能,都做好了相應的準備,以為即使還沒出整裝工廠就被對方發現,仍有大概率能擺脫追擊,逃出生天。


    哪想到對方根本追都不追他們,直接開了一艘飛艇先把接應的人馬一鍋端了,然後用一種碾壓的姿態兜迴來再對付他們。


    羅鬆溪的一隻手按在空間盒上,一隻手按在綁帶的鎖扣上。他在考慮解開綁帶,突襲雷·邦迪的可能性。


    他底牌盡出,也不是沒有機會絕殺雷·邦迪。


    他估算了一下,覺得自己大約有百分之十的幾率能夠成功,然後精神力耗盡,毫無反抗能力地與伊薇蘭一起被黃金武者帶著一眾軍人轟殺。有百分之九十的幾率失敗,然後的結果自然是與伊薇蘭一起被雷·邦迪轟殺成渣。


    總而言之,即使絕殺了雷·邦迪,他也沒有翻盤的可能性。


    一隻手伸過來,推開他按在綁帶鎖扣上的手。


    “要死我們綁在一起死。”伊薇蘭輕聲對他說。


    然後她揚聲喊道,“雷·邦迪,我要求談判。”


    雷·邦迪“哦”了一聲,迴應道,“聯安委的大小姐,你們現在沒有資格談判。”


    “你是怎麽發現我們潛入北海重工的?”伊薇蘭卻跳開話題問道。


    “你們做得很好,直到逃離工廠我們才剛剛察覺,是你們外麵接應的人大意了。”雷·邦迪不急不緩地答道。


    “那他們人呢?”


    “都死了,對不起,你知道我們不能留活口。”


    伊薇蘭心中劇痛,外麵接應的人裏,不僅有聯安委最精幹的基層探員,還有和她最為親密的貼身護衛清叔。


    但她隻能強忍痛楚,厲聲道,“聯安委此次出動那麽多探員,如果連同我一起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北海州的底盤上,你以為北海重工還能夠逃過審查?你以為我親自出馬,我父親會不安排後手?”


    “你說得對,”雷·邦迪說,“但我仍然拒絕談判。因為隻有在聯安委反撲之前,我們把所有的證據都滅殺,我們才有機會脫罪。畢竟除了你們,誰都不知道北海重工到底幹了些什麽。”


    “再說了,如何逃脫審查,是北方軍區要操心的事情。和一個大軍區比起來,我仍舊是個小人物。我說的對不對呀,查克少校?”


    那名端著黃金弩的武者哼了一聲,幹脆地扣動手中扳機,一支弩箭帶著恐怖的爆音,向羅鬆溪直射過來。


    伊薇蘭本來還想拖些時間,讓羅鬆溪找找脫身之策,可對方一點機會都不給,說動手就動手,這一弩,射得完全猝不及防。


    而且黃金弩上那些精致的神紋不是擺設,明顯這弩就是一把階位不低的法器。弩箭飛行的速度超乎想象,以羅鬆溪的反應速度,也幾乎隻是看到弩箭在空中一閃,就來到了自己的咽喉前。


    羅鬆溪不能低頭去躲,因為他背後還背著伊薇蘭。他想要用一個側倒去躲開弩箭,可雷·邦迪微微揚了揚手中的法杖。


    他的整個身子陷入了一片冰寒之中,完全無法動彈。聖域巔峰的大魔法師,手段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刹那之間,他陷入一片絕望之中。


    但在下一刹那,他的心中又被一股溫暖所充斥。


    他的身體不能動彈,但他背後的伊薇蘭能。她聽到了唿嘯而來的破空聲,所做出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強行扭過身體,想要擋在羅鬆溪麵前。


    本來他通過磁石將伊薇蘭和自己吸附在一起,是方便他帶著伊薇蘭攀爬和騰挪飛掠。在站定的時候,伊薇蘭如果將蜷曲的腿伸直,仍然是能夠著地的。


    這個時候,她就是雙腳撐在地上,使勁地想把羅鬆溪轉到自己後麵去。


    於是在被弩箭射中的前一刻,羅鬆溪的最後一個念頭居然是,死就死吧,這輩子有兩個女孩這樣愛著自己,應該也值了。


    羅鬆溪的身體不能動彈,隻能任由伊薇蘭扭動,但伊薇蘭的動作終究是跟不上弩箭的速度,她隻讓羅鬆溪轉了半圈。


    弩箭“啪”地一聲,從羅鬆溪的左耳根部射入,帶起一蓬血花,弩箭巨大的慣性令羅鬆溪帶著伊薇蘭平飛起來,從懸崖上直墜而下。


    ……


    ……


    把時間稍微倒迴一點,讓我們迴顧一下羅鬆溪中箭時的細節情況。


    就在伊薇蘭扭身扭到一半的時候,羅鬆溪空間盒裏的一根紅藍相間的短柱,泛起了一陣微不可查的漣漪。這根短柱其實長得很醜,上麵有兩個圓圓的按鈕,像兩隻大眼睛,瞪視著這個無知的世界。


    那一圈漣漪看上去並沒有什麽力量,卻在無人察覺之下,令伊薇蘭的身形微微一僵,然後令羅鬆溪動彈不得的身體進行了自然而微小的調姿,令短箭似乎正巧紮入一個事先預料的位置。


    然後羅鬆溪帶著伊薇蘭平飛起來,從懸崖上直墜而下,而那股漣漪依然沒有消失,如同有一雙命運之手般,輕輕地推動了一下羅鬆溪的下墜路線。


    這個時候,羅鬆溪已經在劇痛和失重中昏迷了過去。


    ……


    ……


    不知道過了多久,羅鬆溪感覺從大腦深處傳來一聲“叮”的輕響,如同一陣清涼的漣漪在意識裏蔓延,他從昏迷中緩緩醒來。


    這一聲“叮”是如此熟悉,但又是如此遙遠,他一度深深地希望這一聲“叮”能迴到自己身邊,也一度深深地以為這一聲“叮”已經永遠離他而去。


    深深的懷念,哪怕是一句無聊的被反複重複的語句:


    “叮,抱歉,今天問題已迴答完畢,提問機會將在聯邦西部時間明日淩晨0點重置。”


    於是在第一時間,他沒去管自己身處什麽樣的境地,甚至沒去管自己到底是做夢還是清醒,就向大腦深處那“叮”聲傳來的地方,急切地問道:


    “77,你醒了嗎?”


    沒有迴應。


    他的心裏不禁泛起深深的失望。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和伊薇蘭被雷·邦迪和北方軍區的一名查克少校追殺,自己中了一支弩箭,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於是他開始檢視自己的狀況。


    自己俯臥朝下漂浮在一個水潭之上,這裏的海拔應該依然很高,他覺得潭水刻骨地冷。


    伊薇蘭仍舊在他背後,沒有動靜,但他能感受她的唿吸仍然均勻,應該隻是昏迷過去,沒有大礙。短短的弩箭依然插在他的左耳根部,不過弩箭入體頂多隻有一厘米深。


    他流轉起火元素之力,驅散四肢百骸中的寒意,然後劃動起有些僵硬的手腳,遊到岸上,按下綁帶的鎖扣,將伊薇蘭從身上放下來,然後反手將耳後的弩箭拔了出來。


    弩箭帶出一道血線,一陣鑽心的疼。羅鬆溪齜牙咧嘴地用左手按到傷口上想凍結傷口止血,手指卻撚到一塊米粒大小的硬物。


    硬物在他的傷口裏,他心中一動,把它掏了出來。


    這是一塊直徑隻有兩三毫米的圓形晶體,表麵像是一塊水晶般閃著剔透的光,絲毫沒有沾染上他的血跡,可裏麵有無數極其微小的黑色顆粒,如流沙般不停遊動,盯著它看的時候,視線仿佛跌入了一片深邃的世界裏。


    羅鬆溪沒見過它,但不可能不認識它。


    在他成年禮的那一晚,老約翰留給他一個八音盒,要他湊到耳邊去聽,結果他剛把八音盒拿到耳邊,那隻不講道理的八音盒就伸出一對機械臂,在他的左耳根部狠狠紮了一下,植入了一塊傳承晶片。


    這塊傳承晶片,陪伴著他的成長,尤其是老約翰離開後他最孤獨的時光,直到他獨闖矮人皇家廣場的那一天,他再也感受不到傳承晶片的存在。


    傳承晶片號稱是主神級強者留下的傳承,號稱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還熱衷於給他開掛。


    其實傳承晶片並沒有傳授他多少厲害的功法武技,但信手傳授給他的一些知識,無論是醫術,還是炸藥,都是這個位麵上最強大的技術。


    可實際上他懷念他的傳承晶片,卻不是因為她的強大,而是裏麵一個自稱叫做77的女聲。


    傳承晶片在他體內的時候,雖然動不動就號稱要抹殺他,但實際上,77曾不止一次地救過他。


    這一次,他頭部側麵中箭,強勁的弩箭應該是箭尖被傳承晶片擋住,才沒有貫穿他的頭顱。


    傳承晶片,又一次救了他一命。


    而這無疑是最後一次了。


    77說過,傳承晶片無論如何不會離開傳承者的身體。如今傳承晶片卻被他捧在手裏,這隻能說明,傳承晶片已經徹底失效了。


    他捧著傳承晶片默然無語,鮮血仍在從耳後的傷口滴落,滴答,滴答。


    但他恍若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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