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光彈在空曠的地方,其實效果並不是很理想。羅鬆溪他們剛爬出地窖,馬匪的視力已經開始逐漸恢複。


    地窖離鎮中心廣場還有一段距離,馬匪已經衝起來了,羅鬆溪手裏還提著兩個人。按理說已經很難逃脫馬匪的鐵蹄。


    但當馬匪們控製住座下的馬匹,準備一波趟平塔爾塔鎮的抵抗力量時,視力剛剛恢複的眼睛卻發現,馬蹄前的平地上竟然在一瞬間多了無數東西。


    有拉在枯樹之間縱橫交錯的絆馬繩,有長著三個倒刺專紮馬蹄的鉤子,當然最多的是各種各樣被磨出銳角的石子兒。


    衝在最前麵的幾匹馬,已經因為反應不及,或繩子絆倒,或被紮爛了蹄子,將身上的馬匪摜下馬來。


    羅鬆溪他們剛剛藏身的地窖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地洞,一個毛茸茸的狗腦袋從地洞裏探了出來。


    羅鬆溪認出來,那正是自稱“博學者”的狗頭人波比,隻見他用力一揮他的小爪子,用尖銳的聲音大喊一聲,“扔!”


    以波比所在的地洞為圓心,地上一下子塌陷出數條溝渠,一排毛茸茸的小腦袋從裏麵探出來,揮手就朝馬匪擲出一陣鐵片、石子。


    其實狗頭人的力氣很小,鐵片石子也不是很鋒利,這雨點一樣的投擲攻擊殺傷力並不怎麽樣的。


    但勝在猝不及防,前排的馬匪下意識地後退,後排的馬匪還沒有止住前衝之勢,不少馬匪撞在一起落馬。這一波豪氣幹雲的猛烈衝擊,就此戛然而止。


    羅鬆溪他們也趁機退迴了鎮中心廣場。廣場四周都有建築遮蔽,留給馬匪的展開空間有限,若論單純防守的位置,顯然要比鎮口的地窖好很多。


    波比揮手向羅鬆溪遠遠地打招唿,“嘿,我的人類朋友,你對狗頭人有大恩,所以這次狗頭人寧願冒著暴露的危險,也要舉族來援。大部隊還在後麵,我們是跑得快的。”


    羅鬆溪欣喜地也向波比招手,但這個時候馬匪已經緩過了神來。


    “哪裏來的……狗頭人?迅速清障,等會兒把那些狗頭人一起抓起來,可值錢了。”尤格·薩隆吩咐道。


    “搬救兵搬來一群狗頭人?這些小畜生構不成任何威脅,他們那些襲擊連騷擾都算不上,頂多隻能算是搗亂。”


    狗頭人的戰鬥力確實孱弱。馬匪在穩住陣腳後,隊伍裏有皮甲和頭盔的匪眾,迅速下馬清理地上的路障。狗頭人又亂丟了一陣鐵皮石子,但砸在馬匪的皮甲上連道印子都留不下來。


    倒是後排的馬匪舉槍朝溝渠裏射了幾輪火球,打傷兩名狗頭人之後,天性膽小的狗頭人就一哄而散,一頭紮進溝渠裏,再也不敢出來了。


    隻有勇敢的波比沒有逃走,奔到了中心廣場上找到羅鬆溪,麵帶慚色地說,“我的人類朋友,狗頭人實在是沒有和別人打架的經驗……”


    羅鬆溪卻在一個人做沉思狀,時不時嘴唇還蠕動兩下,像極了在自己和自己說話。


    “我的人類朋友……”波比又喚了一聲。


    羅鬆溪終於迴過神來,他問波比,“你們挖的這些地道,能讓這些居民走嗎?”


    “不行,”波比麵露難色地答道,“因為要趕時間,地道挖得很小,隻能容我們狗頭人通過。直接挖寬的話會垮塌,而加固……又需要很多時間。”


    “沒關係,那你們的人,能頂住個半小時嗎?”


    “這恐怕……”波比覺得很沮喪,人類朋友的要求似乎他一件都做不到。


    但忽然他高興地跳了起來,一仰毛茸茸的狗頭,“啊,應該可以,你看,大長老他們到了,大長老肯定有辦法。”


    羅鬆溪朝他點點頭,然後對琳達卡說,“琳達卡姐姐,趁這些小家夥拖住的時間,你能不能將其他躲在屋子裏的人,都集中到廣場上來?”


    琳達卡毫無遲疑地點點頭,她摸摸波比的小狗腦袋,溫柔地說,“你們加油。”卻沒有問羅鬆溪要把人集中起來幹什麽,隻是堅定地走向人群。


    琳達卡沒有羅鬆溪和鮑勃那樣的實力,但她其實是所有人中最沉靜的。在羅鬆溪慌神的時候,在鮑勃頹然放棄的時候,她始終都在努力做好自己能坐的事情。


    可能她唯一動容神傷的時刻,就是在馬匪“趕羊”時,她養了許多年的雪納瑞小狗,被馬踩死了。但她也隻是傷心了一小會兒,而這個時候摸著波比的小狗腦袋,顯得尤其溫柔。


    鮑勃也已經重新握起了他最後一把大槍,羅鬆溪卻拍拍他寬大的肩膀,說道,“謝謝你,‘三槍一炮’,現在你的同行‘收割者’要上場啦。”


    ……


    ……


    荒原上有馬匪,自然也有靠獵殺馬匪為生的賞金獵人,這些賞金獵人被馬匪稱為“獵馬人”。


    被劫商隊的幸存者,有的就會通過綠獅子幫這樣的地下組織開出賞格,殺西風匪報仇。


    荒原上有不少赫赫有名的獵馬人,比如體型巨大、武器同樣巨大的“三槍一炮”。


    在這些獵馬人裏,“收割者”不是實力最強的那個,但絕對是最神出鬼沒、手段最為詭異的一個。


    他的手段令人防不勝防,更關鍵的是,他完全不會按懸賞名單捕獵馬匪。“收割者”的崛起,令不在懸賞名單上的馬匪不再高枕無憂。


    但誰都不知道,威名赫赫的“收割者”居然是一名還差一天才滿十六歲的少年。


    隻是少年畢竟是少年,沒有豐富閱曆積澱下的那一份沉穩。


    在馬匪初初來襲之時,少年顯得有些驚慌與無措。然而此時,少年正沿著鎮中心廣場前的長街邊走測量著什麽,那份符合“收割者”的自信,似乎終於又迴到了他身上。


    當然,自信的迴來,也是源於好像一點擔心都沒有、沒心沒肺的77前麵在他腦海裏的聲音。


    “這個‘三槍一炮’的炮彈,居然是假的喏。”


    “主人,他的炮彈是假的,但你有真的呀。”


    “主人,別老讓那個‘三槍一炮’出風頭呀,你‘收割者’不要排麵的啊?”


    “來來來,我們要開掛啦!”


    不管是什麽性格的77,熱衷開掛這一點好像一直沒有變過。


    ……


    ……


    此時此刻,小鎮外圍的地方,越來越多的狗頭人冒出頭來,中心位置,出現了一名下巴上的胡子總是一抖一抖的老者。


    麵對蜂擁而來的馬匪,狗頭人依然膽怯,但老者的出現,無疑令他們有了主心骨。


    “不要慌,不要慌,現在發射大長老的一號秘密武器:臭臭來襲——”


    迴到大長老身邊的波比扯著尖銳的嗓子喊道。


    將近一百名狗頭人一起擲出一片瓦罐,瓦罐砸在地上,頓時噴出極濃的煙霧,同時果然伴隨著陣陣惡臭。


    馬匪們不是沒聽到波比的喊叫聲,但根據他們的理解,戰場之上扔點有臭味的穢物那算什麽?他們幹的刀口舔血的活兒,死都不怕,還會怕臭?


    簡直兒戲至極。


    前隊的馬匪已經迅速完成對路障的清理,後隊的馬匪重新開始提速準備衝鋒。


    可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的人是不怕這臭煙,可是他們的馬怕。


    已經小碎步跑起來的西風馬,剛一靠近臭煙籠罩的範圍,就打著響鼻,馬眼落下豆大的眼淚,再也不肯前進一步。


    “好了,他們被阻擋住了,現在發射大長老的二號秘密武器:髒髒來襲——”


    又是一百多名狗頭人,擲出了一片玻璃瓶子,這次瞄準的是剛剛完成清障,還沒有及時迴撤的那些馬匪。


    這些馬匪都穿甲戴盔,剛才狗頭人投擲的石塊鐵片都傷不到他們分毫,他們看到這些玻璃瓶,也沒有放在眼裏,甲就算髒了,又不會影響戰鬥力。


    有的玻璃瓶砸到了地上,有的玻璃瓶砸在了他們身上,依然不能對他們造成任何損傷。可是玻璃瓶碎裂,裏麵流出了髒乎乎的黏液……可這黏液,似乎不止是髒那麽簡單。


    這些黏液居然帶著非常強的腐蝕性,一沾上皮甲,皮甲就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蝕出一個個窟窿。若是沾到皮膚上,皮肉居然迅速就被灼成焦黑色,劇痛難抑。


    怯懦的狗頭人,居然憑著大長老各種奇奇怪怪的秘密武器,真的短暫拖住了馬匪的攻勢。


    ……


    ……


    而在鎮上,琳達卡則在挨家挨戶勸說居民來到鎮中心廣場集中。


    雖然一大部分居民在馬匪“趕羊”的時候就被逼到了廣場上,羅鬆溪還是有些擔心躲在家裏的居民們不肯接受他的安排,從家裏出來。


    可他沒想到琳達卡的威望在塔爾塔鎮相當之高。她的聲音仿佛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她先是說服了十幾名誌願者,然後和這些誌願者們,一起挨家挨戶,勸說人們到鎮中心廣場上集合。


    而在勸說過程中,她的誌願者隊伍越來越大。


    “好了,沒有遺漏了。”琳達卡對羅鬆溪說,“我跟他們說,馬匪是一定不會放過我們每一個人的,分散開來隻會被馬匪輕鬆殺死,不如集合起來拚上一場。現在離大媽出發求援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小時,我們一起頂住這最後的時間就好。”


    羅鬆溪望向廣場,廣場仍然沒有修好,上麵遍布著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幾千人將巨大的廣場擠得滿滿當當。女人們被安排在廣場的後排,男人們則麵露悲戚的站在前方。


    他們之中,有年富力強的男子,肩上扛著祖上傳下來的雙筒元素獵槍;有麵露滄桑的中年男人,悄無聲息地抱著自製的刀具;甚至有滿頭風霜的老者,扛著已經鏽跡斑斑的礦鎬……


    而琳達卡的手裏,也握著一柄秀氣的裁紙小刀。


    前方的狗頭人終於差不多扔光了大長老的武器,已經再也無法纏住馬匪的衝擊,眼看再硬撐下去就要承受巨大的損傷。


    羅鬆溪朝大長老喊道,“可以了,大長老。真誠地感謝你們,我的狗頭人朋友。”


    大長老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狗頭人們唿哨一聲,重新鑽迴窄小的溝渠和坑道裏。


    再也沒有什麽可以阻擋馬匪的衝鋒了,他們沒有繼續縮小包圍圈,反而氣定神閑地往後退了一點,他們想為自己的衝鋒留出足夠縱深,從而發揮出最大的殺傷力。


    尤格·薩隆則看著齊聚在鎮中心廣場上,做出破釜沉舟的鎮民,露出了輕蔑地笑。


    “他們要是趁那些小畜生纏住我們的時候,躲起來或者幹脆一哄而逃,還會讓我們費些手腳。偏偏要集中在一塊兒,這不是排好隊等我們過去一次性殺光嗎?”他對邊上馬塞塔說道。


    “哈哈哈,我覺得還是要費些手腳的,等下他們那麽集中,我怕殺得太快,把許多漂亮的女人都給錯殺了。”馬塞塔同樣大笑起來。


    尤格·薩隆舉起手裏的馬鞭,這是準備發動最後衝鋒的號令。


    他曾經是一名軍人,他的一舉一動,仍然帶著軍隊特有的那種肅殺氣息。


    於是馬匪們也開始提韁待發,一起隨著他們的首領,釋放著張狂而肅殺的氣息。


    羅鬆溪又看了一眼廣場上的人群,和琳達卡手裏的小刀,他想,這把小刀用來殺敵作用實在有限,應該是琳達卡到最後關頭,留給自己以避免落到馬匪手裏用的吧。


    他輕輕把雙手搭在琳達卡的肩上,就像前麵琳達卡對他做的動作一樣。


    “聽我的,不要慌。”他對琳達卡說。


    隻是他比琳達卡矮一個頭,做這樣動作的時候展現不出什麽氣概來。


    算了,他摸了摸鼻子,往馬匪的方向走了幾步,迴想了一下鮑勃剛才說話的氣勢。


    “收割者”有一點不好,缺乏正麵麵對馬匪的經驗,要說點場麵話還得跟“三槍一炮”學。


    “你們……”他想拔出他的短刀,又覺得刀太短沒有氣勢,於是隻是用手點指著馬匪群。


    “我在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許退不許進,否則……”


    馬塞塔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他,即使隔著還挺遠,隻能看到羅鬆溪一個小小的輪廓,他也能分辨出,這隻是一個瘦弱的小屁孩。


    尤格·薩隆更是完全沒有理會羅鬆溪。


    雖然他白銀階的精神力加持下,視力比馬塞塔要好,能夠認出眼前的少年就是在荒原上開著一輛詭異的車子衝出他隊伍的那個。


    但他覺得在這樣的情況下靠一輛車子根本已無關戰局。


    他手裏馬鞭狠狠揮下。


    “殺——”馬塞塔大喝道。


    馬匪群滾滾前進。


    “都當我不存在……”羅鬆溪隻好自語道,“我‘收割者’不要的排麵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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