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槐隻感覺眼前的一切景象似乎都扭曲變形了,意識莫名開始恍惚,就像剛剛的一切都是一場夢,警報從未響起,自己也從未揮出那一斧。


    他的眼前似有一點刺目的白光,那光不斷擴散、擴散,直到眼前的景象全部變為純白。


    他突然聞見青草的芳香,那片純白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飄灑著,凝神看去,是如暴雪般飛揚的柳絮。


    他臉上的表情總是一本正經,但在看到眼前柳絮的這一刻,目光柔和了。


    他緩緩向前走去,伸手去接那些柳絮,還記得那一個春天,仿佛現在,就是那天……


    “張將軍,你什麽時候當元帥啊!”


    聲音從張槐身後傳來,純淨的少女音,仿佛甘甜的山泉,滋潤著她所到的每一處地方。


    張槐愕然轉身,單調的白在他看到她的時候瞬間有了色彩。


    是她……


    他盯著少女,愣愣地撫摸著自己的臉,卻沒有觸到熟悉的胡茬。


    是我做了一場夢嗎?他看著眼前年輕的少女,看著少女臉上天真的笑容,現在是什麽時候,難道,時間從未流轉,隻是我做了一個長夢?


    少女笑的熱情,沒有絲毫遮掩,把自己最真實的青春之美展現在張槐眼前。


    她穿著一套粉紅色的衣裙,前傾著身體,似乎在等待著張槐的答案。


    “張將軍,你聽到我說話了嗎?我說,你什麽時候當元帥呀!”


    少女笑的單純,但攝人心魄。


    “我……隨緣吧。”張槐目光暗暗變柔,聲音不再洪亮,話語間變的有些局促。


    她是天桂族年輕一輩裏,姿容俏麗的,那一年,她活潑好動,上山玩耍偶然撞見正在練武的他。


    從此,她就黏上了他。她不顧他的冷淡,不顧世人說他危險暴力,就好似一個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


    他孤僻尚武,不善處理這種男女關係,於是,對於熱情的女孩羞於表示,又做了許多容易被誤會的事。直到那一天……


    柳絮時不時遮擋住張槐的視線,女孩熟悉的語氣中參雜著勉強。


    女孩站在張槐麵前,她臉上的笑意不再純粹,倒像是擠出來的:“那個,我是天桂族,到了年紀必須和人族通婚,你……娶我好麽……”


    聲音慢慢變小,她說的極不自信,又或者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我還……不想結婚。”張槐扭過剛毅的麵龐,目光避開少女。


    “可我,家人,催我了……”女孩眼眶濕潤,沾著淚水的睫毛像亮閃閃的蝴蝶。


    “你別哭。”


    張槐伸手,想攬住女孩的肩……


    啪的一聲,手被打開。女孩終於不再勉強自己微笑,或者說,她忍不住了。


    “傻子!”


    這是他們相識後,第一次肢體接觸,卻也是最後一次。


    女孩跑了,張槐看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想挽留,卻找不到借口。


    他太愛修煉,家庭這個詞聽起來伴隨著太多瑣碎,他不想,但不等於不愛。


    也好,也好,給不了她的就讓別人給她,就讓自己這個不解風情的傻子作為她人生中一個可有可無的過客。


    他沒想到,那女孩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叛逆地搞砸了每一次相親,也不再粘他,甚至不愛穿粉色衣裙,也不愛笑了。


    她那麽柔弱的一個人,卻從此用鎧甲把自己包裹,她開始習武,直到名正言順地站在他的身邊。


    那場漫天的柳絮,似乎帶走了少女最美好的純真,但此時,柳絮竟然重又飄散在張槐眼前。


    少女重又笑的爛漫。


    張槐嘴角下撇,哪一個才是夢境,哪一個才是真實?


    如果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他真的願意重來一次。


    嘴唇輕蠕許久,終於發出了一個字節:“淑兒……”


    少女驚喜地抬頭:“將軍?”


    “如果我當上元帥,我就……”他就像是下了很大決心,終於說出了那兩個字,“娶你。”


    “真的嗎?!”女孩笑麵如花,激動的直接跳起來環住張槐的脖頸,卻又因為身高太矮沒環住,手臂滑落在身側。


    看著女孩通紅的臉,張槐的嘴角也忍不住的想彎起。


    張槐家的院子裏。


    王九光和翠翠雙手環胸,歪著頭盯著眼前的張槐。


    張槐正蹲在地上,癡迷地盯著那隻寵物白貓,嘴裏動情地叫著一個名字——


    “淑兒~”


    渾厚的嗓音在喊這個名字的時候百轉千迴,其中似蘊藏著無盡情思。


    白貓竟然也“喵”的迴了一聲。


    “祖宗,你好厲害!你居然把他腦子弄傻了耶!”翠翠感歎道。


    九光表情複雜,作為施術人,他能看見張槐的一切幻覺。


    “他不是那個幕後人。”王九光說道。


    “為什麽?”


    “他的愛人,應該是冷淑。”王九光意味深長地看著和白貓互動的張槐。


    翠翠無條件相信祖宗,但作為女性,她說出了自己的觀點:“那也不妨礙冷良喜歡他吧。”


    “那也不會。他骨子裏是一個尚武的人,對於江川這樣的人,隻會惺惺相惜。我猜測,是因為這個國家的人都厭惡江川,所以他作為元帥,不得不表現的更加激烈。”王九光分析著。


    翠翠想了想,說道:“沒錯,一旦他和江川站在一起,百姓們的厭惡就會轉移到他的身上,會把它視作江川的同類。”


    “這樣的人,在明處可能會表現的有些過激,但在暗處,他絕對是支持江川的。”祖宗突然靠近翠翠,伸手攬住了她的腰,“走了,小姐。”


    半空中的風吹亂了他們的頭發,在風中糾纏在一起,祖宗身上的檀香味也迷惑著翠翠的心智。


    在夜色的掩護下,翠翠紅撲撲的小臉不會被任何人看見。


    但她身體的溫度和那逐漸大聲的心跳卻把她的心事無情暴露。


    祖宗聽著那明顯的嘭嗵聲,嘴角彎起了得逞的笑容,翠翠的體溫對他來說已經算燙的了。


    他在墳地時就決定,總有一天會讓翠翠親口認輸。他其實很受不了女孩撒嬌,翠翠撒嬌的目的達到後就想跑,在他這裏是不可能的。


    其實他想蠱惑一個人很容易,但是對翠翠,他不想。


    他覺得,翠翠認輸的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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