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小琪冷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從人鬆了口氣,帶著他從另一道側門進了折花樓,徑直上了二樓,停在最末尾的雅間外,從人叩門,不一會兒有腳步聲輕響,有人將門扉推開……


    聶小琪好整以暇,嘴角噙著絲冷笑,正忖著這人是誰呢,門從裏推開,卻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我道是哪位貴人如此大的排場,原來是……盧大公子啊!」


    第64章


    福寧殿。


    靜得落針可聞, 福元提著食盒從殿外進來,便見聖上正站在屏風前,挽袖從銅盆中撩了清水淨麵。


    而三兩個侍女內侍側立一旁, 捧著寢衣, 軟鞋……各個低眉順眼,戰戰兢兢, 連著殿內氣氛凝重,幾乎叫人喘不過氣兒來。


    瞅了眼那絲毫不冒熱氣的銅盆,福元心下一凜, 忙將手中食盒放在桌案上, 眼神示意叫幾人下去,


    「水都涼了,聖上怎地不叫人換熱的上來, 若是龍體受了冷, 可又要受罪了……」他從旁側拿了帕子遞過去, 邊說道。


    已有五日了。


    聖上身子不大好, 受了寒,自打那日從宮外迴來便咳嗽不止又發了迴熱, 驅寒方子連著安胎藥吃著,幾日下來, 病症雖好了些, 可人卻仍是沒有精神。


    臉上總不見笑,懨懨的, 時而盯著某處發呆, 眼神黯淡無光, 像是丟了魂。


    蒼白脆弱得如同庫房裏的那尊薄胎瓷人,坐在那裏, 餘下一副空殼子,黑洞洞的兩隻眼。


    福元瞅著心疼,也忖出來聖上這般大概與那位世子爺脫不了幹係……分明出宮時還好好的,見了那位迴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能脫得了幹係嗎?


    可饒是福元,忖出來歸忖出來,卻也不敢在這件事上多嘴,隻能愈發盡心地伺候著,盼望著這天能早些晴下來。


    殿外烏雲蔽月,起風了,悽厲嗚咽地拍打著窗扇,庭中積雪瑩白,冷極了,寒意順著風聲入耳,凍得人心口發疼。


    燈火跳了一瞬,復明。


    沈弱流一瞬恍惚,才發覺這水是冷的,頓了片刻,又撩了一把水澆在麵上,總算清醒了些,他才接過帕子擦了擦,邊啞著嗓子道:


    「……勝春呢?朕病著這些日子,他可有消息?」


    其實也不過才五日而已。


    卻覺著自己病得有五年,經年累月的沉屙舊疾一起翻到明麵上,隻一場普通的風寒,便叫他渾渾噩噩,全身失力,做什麽都沒有興致。


    像是丟了魂,丟了半條命。


    除開養病安胎,什麽也無暇顧及,什麽也不去想。


    養了幾日病好了些,腹中小崽也不再鬧他,終於有空精力過問伊迪哈之事,沈弱流才發覺,勝春那頭已經許久沒有消息遞上來了。


    「說起來奴婢這幾天倒也沒見著張都知幾麵,想是忙著,」福元招手叫人將銅盆端下去,從旁側倒了盞熱茶遞過去,察言觀色,「……亦或是世子爺那頭沒有進展也未可知。」


    沈弱流眉心一跳,一轉手,將要送到唇邊的茶盞又被他擱迴案上,杯底磕案一聲悶響。


    響音不大,卻在寂靜的殿內顯得尤為清晰。


    福元聽得一怔,隨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使了個眼色叫殿內的人都下去,跪地請罪,「奴婢說錯話了,聖上恕罪。」


    沈弱流沒說什麽,坐到榻上按了按眉心,心口抽疼,跳得厲害。


    五日了。


    養了五日的胎,也病了五日。


    從金明湖那日起,他再也沒見過霍洄霄。


    那個混帳這會兒倒是有眼力見,也沒再來惹他心煩。


    倒也好。


    正合他意,那日失態,該說的都說了,如今再見,對於霍洄霄,他隻剩下無話可說四個字。


    連這幾日稍微想起,都不再有任何感覺,平淡得仿佛像是一個尋常路人,一個耳熟的名字,甚至他都不願再想起這號人。


    每當思緒起頭,便會如同激流勇進偶遇巉岩,折過彎改道而行。


    福寧殿伺候的人各個都跟人精似的,耳聰目明,更沒人敢不要命地在他麵前提起那個名字。


    於是大病一場,他都快忘了這麽個人。


    現下卻被福元翻出來,原以為不會再有所觸動,卻在從他人口中聽見那個名字之時,仍舊胸口發澀,竟覺得有些唿吸不過來。


    難以遏製。


    沈弱流恍然驚覺……原來,那塊巉岩仍舊存在。


    任憑他如何迴避,繞道而行,他都是存在的。


    如一根毒刺,紮在心口,痛得他整夜整夜的輾轉反側。


    原來這五日他不是因為風寒才渾渾噩噩,丟了魂,丟了命,而是因為這根名為霍洄霄的毒刺。


    外頭風好像更大了,吹得那幾棵翠柏枝葉唰啦啦響。


    「福元你呀……自小到大都比不得勝春機靈,就連沈七都比你會看朕的眼色。」沈弱流捂住心口,垂眼蒼白地笑了笑。


    兩人奉命暗地裏盯著霍洄霄查伊迪哈之事,這節骨眼卻都不往他跟前湊。


    擺明了是知道他不待見霍洄霄,所以不來碰這個黴頭。


    隻有福元,哪壺不開提哪壺。


    福元愣愣的,存了會兒,大驚失色,「……聖上這是嫌棄奴婢不機靈要換別個來伺候?」轉眼,他已經要哭了,


    「奴婢、奴婢是笨了些,可到底是自小就跟著聖上主子的,日常起居都比他人了解得清,您就是皺下眉頭,奴婢都知道是冷了還是熱了,還是窗外哪棵樹上知了惹您心煩了,殿內哪朵花兒擺得不合心意,若是換了別個,聖上一時半會兒怕是習慣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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