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洄霄倏然起身,揪住他的衣領,一字一頓清晰明了道:「……給沈弱流下藥,是什麽時候,在哪裏的事?!」


    嚴瑞渾身抖得似篩糠,聲淚俱下,「是、是八月,在東圍行宮!」


    手下一鬆,霍洄霄步履踉蹌,堪堪站定,額上青筋暴起,


    「沈弱流為何將近九月才迴郢都,其間又發生了何事?!」


    嚴瑞幾乎要痛哭流涕了,不停磕頭道:「八月十二聖上策禦馬獵鹿,不承想卻被鹿衝撞,跌落馬背……小人、小人實在是不知道了,大人明鑑吶!小人該說的都說了,大人饒了小人吧!」


    頃刻之間,霍洄霄腦中有什麽東西「轟」地一下炸開,他掀開簾帳,大步朝外走去,將牙斯的驚唿拋之腦後——


    「公子?!」


    天穹一彎清冷的月,朔風颳骨,飛電從遠處奔馳而來,霍洄霄飛身上馬,揚鞭直衝……


    原來……原來那一夜沈弱流並非自願,而是被下藥的!


    怪不得那夜沈弱流會莫名其妙出現在他帳子裏。


    ……怪不得沈弱流不願意提起那夜之事。


    他竟然在沈弱流被下毒的情況下對他做出那等事……那樣倔強,那樣矜貴的人,竟然被他乘人之危,壓於身下百般磋磨。


    當時的他定然是覺此事屈辱骯髒,亦覺他骯髒不堪。


    一點落在白紙上的汙穢。


    ……怪不得他對自己那般冷漠,怪不得他逃了。


    沈弱流有潔癖,他怎麽能接受這樣汙穢不堪的事。


    他怎麽能直麵乘人之危對他做出此等骯髒之事的自己。


    萬般表現,都隻因那一夜並非沈弱流自願,而是被迫。


    於他而言,那一夜就是個骯髒的錯誤。


    此刻真相大白,渾身血液湧現頭頂,霍洄霄額上青筋暴起,霍洄霄幾乎要瘋了。


    他的愛恨,他的憤懣,怨懟,自以為的繾綣糾葛就如同一個笑話一般被攤在青天白日之下。


    那些對於沈弱流的針鋒相對,此刻再看就像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令人無力;就像是一個跳樑小醜唱著獨角戲,令人發笑。


    天穹黑沉沉的,月光猶如幽冷的霜,遠處山林傳來陣陣狼嗥,飛電疾馳不知道去往何處。


    這個真相顯然不是他想要的,霍洄霄心中猶如關了一隻發狂的野獸,混亂瘋狂,想即刻騎馬飛馳去見沈弱流。


    可見了他該說什麽?


    說我乘人之危睡了你?說我那時候不知道,對不起?


    又該問什麽?


    問那夜之事,要殺要剮,他為何不與自己直接挑明,而是裝作沒事人一般對自己的一切試探,戲弄,針鋒相對無動於衷?


    沈弱流絕不會坦言。


    ……飛電疾馳,霍洄霄陡然鬆開馬韁身子仰麵翻倒於地,巨大的疼痛使他混亂的心得以片刻寧靜。


    愛不成愛,恨不成恨,說不得問不得,動不得……不知該向誰發這股鬼火,不知該向誰去討這筆債。


    朔風嗚咽,如泣如訴,霍洄霄抬起手背蓋住雙眼,過了許久,他唇角勾起一絲冷笑,起身上馬朝郢都飛馳而去。


    ……他是對不住沈弱流,可沈弱流亦有對不住他!


    *


    沈弱流在小黃門的服侍下換了件幹淨衣衫,又用清水將臉側那混帳東西揉上去的藥汁擦幹淨了,蹙眉左嗅右嗅卻仍舊覺得身上還是有股子藥味。


    窗邊,福元正忙忙碌碌指揮著侍女將榻上東西都換了幹淨的,看沈弱流從屏風後出來,一下呲溜過去,


    「哎喲聖上,您可注意腳下,別踩著碎碗片紮了腳,奴婢扶著您去那邊先坐著。」


    那碗被霍洄霄撞下來摔了個稀碎,瓷片滿地都是,幾個小黃門正在彎腰收拾著。


    沈弱流想起霍洄霄便覺氣不打一處來,罵道:


    「那個混帳東西!餵不熟的瘋狗!朕遇到他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虧朕先前竟還想著與他平和相處,現下看來簡直是可笑至極!」


    福元也覺得世子爺屢次犯上,實在是太過放肆,不過這迴倒也算做了件好事……他掃了眼地上的碎瓷片,笑道:


    「聖上息怒,別氣壞了龍體,方才您沒進多少東西,奴婢去司膳房拿碗甜羹來您吃了墊墊?」


    沈弱流這些日子噁心的毛病好了些,肚子裏揣著個小混帳,餓得倒是比以往快了,這會兒胃裏正叫囂著,氣也隨之消下去,點了點頭,


    「說起來朕也有些餓了,你去罷。」


    福元退下去,小黃門收拾了瓷片也下去了,殿內隻餘沈弱流一人,他挪到窗邊,斜靠在榻上假寐,這時,沈七進來拱禮,


    「聖上。」


    沈弱流睜開眼,頷首道:「查到了?」


    沈七以目視地迴稟,「是,世子爺出宮後並未迴府,而是去了北郊校場,那處有多人把守,屬下不敢貿然入內,隻敢在外圍探查……世子爺進去大概半個時辰便出來了,之後又去了蘇府。」


    頓了頓,他繼續道:「屬下覺得那處校場的守衛倒像是世子爺進郢都所帶的三百狼營軍士,屬下猜,嚴瑞既不在北境王府,大概便是在此處關著。」


    沈弱流挑眉,「北郊校場?朕怎麽從未聽說過?」


    沈七拱禮道:「那處校場是先帝時期劃歸邊防營練兵演武的,那時候邊防營統帥便是如今的北境王霍戎昶,後來挐羯人破仙撫關直逼寒州城,先帝陛下便在白霜嶺拜將台上封霍戎昶為北境王,帶邊防營駐守寒州城……幾十年過去,邊防營成了如今的北境三大營,霍家久不在京城,那校場又實在是偏僻,久而久之便荒廢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陛下究竟懷了誰的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與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與頹並收藏陛下究竟懷了誰的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