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弱流不樂見他們這副叫人眼瘸的樣子,最終嘆了口氣,


    「罷了。太醫署淨是些沒嘴的葫蘆!既非不治之症朕便懶得與你們在這裏扯葛藤,都退下罷。」


    殿中二人如蒙大赦,連忙叩首退出殿外。


    直至遠離福寧殿,行走於冗長空曠宮道之上,李太醫才開口,「張大人,你說這不奇了嗎,聖上那番症狀,脈象觸之圓滑,往來流利,分明是女兒家有孕……」


    張太醫即刻止住他話頭,「李大人快噤聲!聖上千金貴體,休要胡言!」


    張太醫朝李太醫使了個眼色,果然見宮道轉角行來一列宮人。


    待人走遠了,李太醫頗有劫後餘生之感,鬆了口氣,「多謝張大人提點,所謂禍從口出,小可險些犯了口業。」


    一壁走著,張太醫道:「此話你我二人知道便是,若叫有心人聽去,怕要惹來殺身之禍。聖上此番病症,憑誰問,咱們也隻能責己醫術不精……」


    明哲保身,恰如是也,李太醫自是知道其中利害,連連應道:「是,是。」


    宮道冗長,金風唿嘯而過,身上冷汗幹了,一吹便有些涼颼颼的,張太醫不禁裹緊了身上官袍,心下卻也疑慮,聖上脈象往來流利,如珠滾玉盤,再加上那些症狀,看診幾十年,侍奉兩代帝王,他覺得那是喜脈。


    可聖上男子之身,何來喜脈一說,莫說國朝伊始,就連整個大陸隻怕都未見過此等奇事。


    男子之軀不可能有孕,聖上九五之尊,更不可能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羞辱於他,所以,張太醫很快得出一個結論——他醫術不精,仍需努力學習!當下做了決定迴太醫署要將國朝醫典脈案全部再翻看一遍,加強記憶!


    做完這個決定,他走得更快了,李太醫跟著他,很快消失在冗長宮道之上。


    ……


    「福元吶,」沈弱流寸著自己腰身,一邊問福元,「你瞧瞧,朕這幾日是不是胖了些,朕總覺得這腰腹上長了一圈軟肉。」


    連月的吃不好睡不好,按說是該瘦的,可這些天沈弱流愈發覺得自己胖了,怪的是,不胖別處,肉專往他腹部長。


    聖上胃口不好,福元便比往日多備些他愛吃的點心,此刻撿了幾樣擱在小幾上,正在斟茶,聞言打眼瞧了一圈,忖片刻道:


    「聖上哪裏胖了?奴婢倒瞧您瘦了不少,這麽一站,沈腰潘鬢,就跟謫仙似的。」


    「滾一邊兒去,就屬你機靈!」沈弱流笑罵,「朕就是再胖,你也覺得朕瘦了。」


    福元嘿嘿一笑,將茶奉上,勸道:「這些點心都是聖上愛吃的,您撿幾塊多少再用些。」


    沈弱流倒真生出幾分食慾,撿了塊糕點吃著,福元察言觀色,


    「聖上,雖說兩位太醫說您龍體並無大礙,可奴婢覺得還是等徐閣老迴京,請神醫再來看看,不然奴婢總覺得不放心。」


    「朕這病症也奇,太醫署那些飯桶怕朕降罪,隻管糊弄,現下也隻有等老師迴京了。」沈弱流用完一塊點心,啜了口茶,嘆道:


    「老師這既然沒來消息,也不知到哪裏了……」


    話音將落地,隻聽一陣響動,錦衣衛千戶沈七神色匆匆,直入殿內。


    「七爺這是怎麽了,如此著急?」福元疑惑道。


    沈七平日是最穩重的一個,此番著急,定是有什麽事情,沈弱流擱下茶盞,盯著他。


    沈七不及迴答,直接跪地拱禮,「聖上,斛州密報,徐閣老行經斛州,遭遇刺客……失蹤了!」


    沈弱流拍案而起,「什麽?!」


    第24章


    郢都五百裏, 斛州。


    一乘馬車停在城郊竹林間,周圍橫七豎八躺著幾具屍體。馬不耐煩地原地噴息刨地,雨水沖刷著血水匯成小溪流。


    「咳咳……」車簾掀開的瞬間冷風灌入, 白衣弱冠的公子抵唇輕咳, 渾身被雨水澆透了,左側肩頭一根寸長箭支嵌入骨肉, 不住得滲血,將白衣半壁洇成血色。


    車內一股潮濕的血腥味。


    另一個公子約莫弱冠出頭,麵容冷俊, 劍眉不耐煩地緊蹙, 「半點功夫也不會,你逞個什麽能?」他抬手將白衣公子的衣領扒開,肩頭血肉模糊。


    「嘶……流空好狠的心, 這傷可是為你受的, 待我溫柔些罷。」白衣公子疼得倒抽氣, 如畫的眉眼蒼白如紙。


    「幾個雜魚爛蝦, 要你逞能?痛死你活該!」謝流空將徐攸肩頭衣料用小匕首割開,嘴上雖是冷硬, 下手卻輕了不少。


    他們從喆州出發,一路風平浪靜, 卻在距郢都五百裏的斛州遇襲, 對方一共十人,均是高手, 是衝著徐攸來的, 謝流空和徐攸的護衛鬆風輕鬆將其解決, 卻在最後一刻,竹林中飛來一支暗箭, 來不及躲閃,險些射入謝流空心口。


    卻被車內徐攸一拉,替他擋住了這一箭。


    「神醫老先生將你交給我,若在此處出了事,豈不辜負他老人家重託?」徐攸扯開蒼白毫無血色的唇笑了笑。


    謝流空哼哼了兩聲不說話了,狠下心將箭頭一拔扔在地上,快速咬開酒壺木塞,將烈酒盡數澆在血肉模糊之處,那人麵色遽變,緊咬著下唇不肯呻/吟出聲。


    謝流空不得不說些別的轉移他注意力,「這些人所用武器皆無標識,不知會是哪頭的人。」


    哪頭……姚雲江和緒王。


    徐攸鬆開鮮血淋漓的下唇,抽著氣說道:「不會……不會是姚雲江,我此番迴郢都,他已自顧不暇。該是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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