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子這趟去了許久。


    老柳樹上的肥啾都迴窩了,牙斯也沒見著自家公子的人影。


    倒也不是擔心,牙斯腹誹,多半又是那個什麽詞……逢場作戲!對,逢場作戲!又與那些柔弱得跟老娘們似的紈絝喝花酒去了。


    進京這小半月,王府裏除了幾個耳朵眼睛不好的掃灑僕役之外,並無他人,此刻靜悄悄的,颳了陣風,卷著老柳樹下的枯葉,沙沙作響,沙沙聲中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細微腳步聲。


    不多時,偏門摸進來個黑黢黢的影,那影悄聲道:「牙斯!」


    牙斯摸了過去,走近了才見是謝三,肩上扛著個麻袋,跟扛了袋大米似的。


    「三哥,事情辦妥了?」牙斯忙把人帶進後院進了間偏房。


    「臭小子說的什麽話?」謝三撂下麻袋,一巴掌拍在牙斯腦瓜上,「你三哥做事還有不妥的?」


    牙斯嘿嘿笑了聲,謝三四下看了番道:「怎麽隻見你?世子爺呢?」


    「下午騎著飛電出去了,說去北校場,這時辰不見,我猜準是又跟那些紈絝子弟『逢場作戲』去了。」牙斯不甚在意,邊說邊將那麻袋解開。


    謝三見怪不怪,笑道:「嘿,你小子在北境大字不識幾個,進了郢都還學了些新詞兒……」


    牙斯笑了聲,扒開了麻袋,裏頭裝的卻不是什麽大米——是個人。


    脖頸細細的,白膩,臉也細細的白……約莫十七八歲光景,頰上搽了些胭脂,眼尾也搽了些。


    唇上點點嫣紅,搽了口脂的。


    卻是日前被盧巍叫去給霍洄霄斟酒的那個。


    「這是個男人?!」謝三瞅著麻袋套來的人,咂摸半晌,「郢都這地兒還真不一樣,男人都能長成這模樣。」


    牙斯好賴也是在八大胡同受過荼毒的,見過大世麵,沒吭聲,轉來轉去將這位小郎君打量了幾轉:


    十七八歲……


    頭髮黑……


    皮膚白……


    謝三摸不著頭腦,納悶道:「世子爺綁個男人迴來做什麽?」


    長得也挺漂亮……都對上號了。牙斯打量完,站起來,嘿嘿一笑:「不僅是個男人,三哥,這人怕是世子爺挖空心思找的那位!」


    謝三自是知道世子爺這些日子都在尋人。


    看了看那人身上套的麻袋,他下手重,估計後腦上還有個包。謝三咂摸半晌,也顧不得管世子爺找個男人做什麽了。


    「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這事兒辦成了我便也不宜久留,免得惹眼。」打了個哈哈,謝三便腳底抹油,準備開溜。


    廢話!世子爺尋了小半月的人被他這麽半死不活地綁進來,那不找涮嘛!


    牙斯落井下石,「三哥急什麽,迴來等世子爺喝杯茶唄……」


    院內靜悄悄的,哪還有謝三人影。


    「跑得真快。」牙斯不得趣,借著燈,又將這人打量了個來迴,都是兩個鼻孔兩個眼睛,也沒見有什麽特別,不禁納悶,郢都這幫紈絝怎得成日往八大胡同鑽?


    搖了搖頭,轉身退出門外,落了鎖。


    將走到院中,便聽一陣馬蹄聲響,牙斯有個獨門秘技,便是可以通過馬蹄聲響分辨馬匹。


    聽了會兒,他奇了,公子沒去逢場作戲?忙穿過中庭朝王府大門口去。


    霍洄霄此刻已經下馬,跨步邁進王府大門,便見牙斯在門口,


    「公子,我當你又去那什麽……逢場作戲去了。」


    「邊兒去。飛電這些日子拘久了,跑了圈馬。」霍洄霄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笑罵。


    牙斯一側身,滑得跟條泥鰍似的躲開了,站老遠嘿嘿笑。


    把馬鞭丟過去,霍洄霄解開腕上黑鐵腕扣,「走前叫你辦的事辦妥了?」


    牙斯跟著他穿過中庭,「辦妥了,三哥辦事公子還不放心麽。那人囫圇地在後院關著呢,一根汗毛沒少,公子去看看?」


    「我看他做什麽,先餓上三天。」霍洄霄挑眉,語氣毫無波瀾,「別留下皮外傷,死不了就成。」


    牙斯奇了,「這人您不是找了小半月?」


    霍洄霄迴頭嘖了一聲,「我什麽時候說是這人了?」


    牙斯撓頭,覺得下次得躲三哥遠點兒。


    府中寂靜,簷下燈籠晃晃悠悠打著旋兒,兩人一轉進了屋……屋內陳設實在簡單,除了一架床,屏風隔開落地罩,外置一張榻,書案倚著多寶閣,再無其他,霍洄霄還未適應京中人習慣,不薰香,不藏書,亦不設文玩裝飾,整個房間打眼瞧去空落落的。


    他將腕扣隨意丟在榻上,「北郊校場,你跟三哥說一聲,找幾個做事細緻的弟兄安排進去。」


    「是。」牙斯並不多問,大概能猜到公子的意思,便領了命下去。


    ……


    洗掉一身熱汗,換了身衣裳,霍洄霄仰靠在榻上,雙眼微闔。


    此刻,他才覺得腦中那根時時緊繃的弦略微鬆了些。


    ……聶小琪是緒王的人,今日宴請的那兩位多半也是什麽官宦子弟,霍洄霄不是沒腦子,這些日子待在郢都,自是摸得清楚,這些人看似廝混胡鬧,卻也不是真的廝混胡鬧,世家,新貴,關係盤根錯節,這些人混在一起是紈絝,數年後單個拎出來便是王公貴胄!


    酒肉朋友亦是朋友。


    朋友便是朋黨!


    郢都這地真如阿耶所說,吃人不吐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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