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幼兒耆老,皇族百姓……高低貴賤到了閻王爺麵前都一樣,人人都是兩條肩膀架著一顆腦袋。


    他敬重霍家父子倆,即便霍洄霄遠比他年輕得多。


    謝三資歷老,話有分量,那軍漢頓時有些羞愧:


    「三哥教訓得是,進了郢都我自找世子領三十軍棍!」


    謝三上了岸,用換下來的衣衫擦背,奇道:「話說迴來,今日怎麽沒瞧見世子爺?」


    幾個軍漢也是麵麵相覷,問來問去都沒見過。


    世子爺打小長在行伍,私底下跟他們關係親,往常這個時辰他們洗漱開玩笑,世子爺不講究,也跟著說笑兩句。


    今日怎地沒見人……謝三想著,穀中濃霧消散,魚肚灰色天空雜錯著幾絲霞光,晨鳥啁啾。


    霧中穀口駛來一行車隊。


    車軲轆雕金花,簾子用上好的月影青紗,影影綽綽,四角垂著香囊和玉墜角,女嗓軟語小調隔著紗簾傳出來——


    「願君駐金鞍,暫此共芳年。願君解羅襦,一醉同匡床……」


    幾個軍漢沒讀過書,嗅著風中的脂粉香,咂摸半晌,抱著膀子看熱鬧:


    「……這小娘唱得是什麽意思?」


    謝三穿好甲冑:「該幹嘛幹嘛去,找世子爺的,你們懂個屁!」


    眾軍漢哄散開,心想這小娘唱得是好,可沒用——世子爺也就比他們多認兩個字,對他做這些文縐縐的東西,相當於是對著挐羯蠻子罵漢語,對著中原人說胡語。


    還有那句中原話,對牛彈琴。


    霍洄霄小時候北境小霸王,家裏請了數次西席,都被他氣走了,能將字囫圇認全已經是祖上積了八輩子德。


    說白了,大老粗一個。


    ……車隊漸漸駛近,後麵還綴著幾口大箱子。


    謝三正琢磨著這事怎麽辦呢,卻聽不遠處半人高的草叢裏傳來一句罵:


    「娘的!這廝夠軸!」


    牙斯宿醉醒了大半,跳出草叢:「三哥,你去叫世子爺,我來應付他們!」


    謝三刀都拔出來一半了,卻見是牙斯,笑罵道:「好小子,躲草叢聽牆角呢!」


    「三哥放心,沒聽見你想女人那段。」牙斯嘿嘿一笑,跑出去,「世子爺還歇著呢,你去叫他……」


    謝三追上去,牙斯滑得跟泥鰍似的,跑出了老遠。


    他隻能遠遠叫罵:「好小子,緊著皮,我改天再扒……」


    *


    這一夜,霍洄霄腦中反反覆覆隻有幾個字——


    溫柔鄉,銷魂窟。


    離開北境之前,阿耶手下幾個不正經的副將抓著他喝酒,喝多了,話也多了。


    告訴霍洄霄,郢都,閶闔風吹人骨頭軟,比閶闔風更兇險的是人。八大胡同銷魂處,進去一圈保準狼崽子也成家養的犬。


    霍洄霄嗤之以鼻。


    今夜卻將他往前二十年的認知徹底粉碎。


    天未亮透,帳子裏黑沉沉的,未散盡的腥膩味將一方染上纏綿曖昧。


    懷裏人睡得熟。


    霍洄霄勾唇迴味……軟有軟的銷魂之處,中原這地兒就是不同,男人都跟春水似的,不僅白軟,還濕熱,一把掐下去,痕跡遍布,水流得泛濫。


    人他笑納了,明日便修書告請阿耶,把人帶迴郢都,娶做侍妾。


    這夜沒怎麽睡,帳子外軍漢們晨練,唿哨聲召迴馬群放夜草迴營……


    霍洄霄也睡不下了,起身收攏地上散落的衣物,邊穿著邊掀開帳簾。


    這時謝三正到帳外,兩人險撞在一塊。


    「世子爺安。」謝□□了半步,單跪拱手,「可算找著您了!」


    狼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了,圍上來,蹭霍洄霄腳邊,半人高的秋草一夜被馬啃平了,百來號軍漢正在歸攏物資,驅馬撤帳……營地裏亂糟糟的。


    謝三本是北境王手底下的人,霍洄霄也稱一聲三哥,一夜心情大好,叫人帶了笑:


    「昨夜勞累,起晚了些,三哥有事?」


    謝三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


    當年驅逐挐羯蠻子,整夜整夜地不睡,世子爺十七八歲硬扛著,沒說過一個累字。


    ……郢都這地兒吸人精氣不成?


    謝三不住地瞧帳子裏,目光被堵牆似得霍洄霄擋的一幹二淨,他也不敢多看,霍洄霄側身斥狼,半臂精壯堅實。


    收迴目光的瞬間,謝三瞧見世子爺背上遍是細細的血痕……像是女人指甲留下的抓痕。


    「哎喲!世子爺,您這背上是怎麽了?」他並不多想,關切道。


    ……營地裏哪來的女人,剛送來的還在馬車裏呢。


    經他提醒,霍洄霄摸了把背,疼得呲牙咧嘴倒吸冷氣兒……娘的,夠猛。


    「狼抓的。」他把衣服繫上,挑眉含笑,「三哥還有事?」


    謝三看了眼臥在世子腳邊的狼,心下奇怪,狼跟著世子有五六年了,隻聽世子的令,怎會傷人?


    怎麽看那傷痕,怎麽像是女人在床上抓的……


    他不敢說,說正事:「營地裏來了行車隊,說是宴城知府送來為世子爺踐行的,牙斯正應付著,沒敢叫人下馬車。您去看看罷。」


    霍洄霄扣護腕的手一頓,抬眼:「什麽?!」


    送來的人不是正在他床上?這又唱哪出?


    第08章


    一縷微弱的光透過帳頂落於床榻之上……獸皮毯子動了動。


    沈弱流醒來時,身處一間簡易牙帳內,篷布上刺著黑色的猛獸圖案,榻側一把太師椅,椅背上搭著緗色暗紋錦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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