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嶼摸不準他的路數,謹慎道:「當然。」


    科梅抿了一口香檳:「那就好。聽說您原本在人類的軍校聯賽中原本有一個奪冠的機會,可惜被毀掉了。」


    「聽說冠軍會噴灑香檳,所以我們為了彌補您的遺憾,專門把婚禮上的酒水換成了香檳。」


    酒水蝶族原本也想全包,但雄保會強烈拒絕,他們的確有安檢雄蟲飲食的職責,因此科梅搶走了布置宴會飲食的權力。


    「您喜歡就好。」他親昵地說。


    燕嶼感覺手中的香檳突然變成了岩漿。


    司儀是伊卡洛斯委託的一位相熟雄蟲,他看見科梅和赫利俄斯站在一起,心道不好,立刻叫自己的護衛蟲過去打斷他們,就說婚禮要開始了。


    科梅聞言拍拍赫利俄斯後背:「去吧,就在蟲母神像之下,你的雌君正在等你呢。」


    婚禮現場是由蝶族布置的,大麵積的純白主色調,採用暗紅鏤空蝴蝶紋路的裝飾,紅白雙色調的花卉和一些不起眼的藍紫色花卉作為點綴。


    巨大的蟲母塑像挺立在中央,麵目模糊,張開了雙手,低著頭,蟲態化的護衛們依偎在它的身體之下。


    在蟲母的注視下進行婚禮,就和基督徒在教堂舉辦婚禮的性質是一樣的,代表著信仰與最高的祝福。


    「你知道嗎?」科梅微微笑著,酒杯相碰撞,香檳在杯中流轉出金色的漩渦。「蟲母時代,雌蟲們沒有交|配權,所有雄蟲歸蟲母所有——但他們推翻蟲母後,卻豎起蟲母神像,以追求繁衍。很好笑不是嗎?」


    「這在你們人類那叫什麽?地獄笑話嗎?啊,說錯了。」綠眼睛的雌蟲慢慢喝下金色的酒液,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看著赫利俄斯,「不是你們,是他們。」


    人類和蟲族是涇渭分明的兩族,沒有可以模糊的餘地,燕嶼已經不屬於線的另一邊,自然不能用「你們」來代指他和人類。


    科梅用空杯輕輕碰了碰他的酒杯,很清脆一聲:「歡迎迴到蟲族,去和您的雌蟲結婚吧。」他在「雌蟲」的蟲字音節上,刻意重讀。


    這位年長的狡猾雄蟲吐出拗口的人類發音:「燕嶼閣下。」


    麵具般的微笑從燕嶼臉上裂開了,他的蟲族語半生不熟,因此戴著翻譯器。一般對麵蟲族嘰裏咕嚕說著鳥語,他聽不懂,有種打全息遊戲的遊離感。可是當熟悉的人類語從蟲族嘴裏吐出,來自現實的真實感立刻刺痛了他。


    他冰冷地注目迴去。


    耳邊翻譯器識別出這是人類語,翻無可翻的機器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那麽直白的提醒他,這就是自我而殘忍的雄蟲。


    這就是你體內另一半血液的同胞。


    *


    婚禮由穿過各類蝴蝶爬滿的拱形隧道開始,這代表蝶族的祝福。密密麻麻的蝴蝶被花蜜吸引到白色網狀拱門上,斑斕妖異的眼紋密密麻麻相疊,遮蔽天日。


    罅隙間露出的光斑映出艷麗的蝶翼。除了標本愛好者,任何人類走在這條路上都會感到悚然。


    在隧道裏他們根本不牽手,懶得裝恩愛。


    周圍沒有圍觀者,曼努埃爾趁機低聲問:「你心情不好?科梅跟你說什麽了?」


    燕嶼:「沒什麽。」


    反正曼努埃爾又不是真的關心雄蟲的心理健康,見燕嶼不說,就知道這不會影響婚禮,便順著他的說辭略過。隻是憑藉自己對雄保會成員天然的惡意道:「你別管他,他這種蟲就喜歡故意破壞別人的心情,你越不開心他越得意。」


    燕嶼點頭,直說:「馬上出去了。」


    他把手伸過去,於是他們又掛上了偽裝,牽著手從萬千昳麗的眼紋注視下走出甬道,來到神像下。


    蟲母神像的高大無比,他們站在下麵,還沒蟲母最矮的足肢高。半人半蟲的神像肅穆、皎潔,光從它的軀幹上打下,因為距離地麵過高,今天有幾分像從天堂灑下的聖光。


    充當司儀的是一隻和伊卡洛斯關係很好的雄蟲,眯著眼睛笑得和藹可親,熱情地為他解釋:「在蟲母的注視下步入婚姻,意味著美滿、多子,是最高級別的祝福呢。」


    赫利俄斯也迴以一個笑容,仰頭看幾乎直入雲端的蟲母神像,想到的卻是阿芙樂爾號的悲劇。


    可能是喝下的香檳太過燒胃,他忍不住想起阿芙樂爾號甲板上刻骨銘心的銘文,和那一筆未完成的感嘆號。


    餘光掃到蟲母潔白、微微鼓起的腹部,他幾乎幻視有慘叫從中傳來。


    如果這是科梅想要得到的結果,那他成功了。


    「……蟲母在上,你是否願意愛他,直到群星化為灰燼?」


    司儀已經念到了最後,燕嶼收迴眼神,垂眸道:「我願意。」


    「砰!」金色的禮花衝上半空,和白日焰火一起綻放。驚起一片蝴蝶,從眾人頭頂掠過,然後紛紛落在蟲母神像的身上,展開的蝶翼上,眼紋妖異,注視著下麵的蟲。


    台下響起一片掌聲,科梅也在觀眾席,不緊不慢地鼓掌。有年幼的蝶種仗著自己年紀小有豁免權,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起鬧:「親一個!親一個!」


    「邦!」然後小蟲崽被雌父一拳錘在腦門上,含著兩泡眼淚被摁了下去。


    雌父尷尬地笑笑:「沒什麽,大家請繼續。」


    新人們沒有順勢親吻,仿佛沒聽到起鬧一般。而觀眾席的雄蟲們卻被小蟲崽逗得咯咯笑,於是這就成了一個可愛的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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