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嶺連忙遏止這可怕的想法,他搖搖頭,繼續說:「魏雲深不是魏士謙的兒子,他跟魏士謙沒有關係。」


    床上的人一頓,而後嘲諷道:「你現在連這種一戳即破的謊話也信口拈來了?」


    馮嶺道:「我沒騙你,我一開始也不信,後麵我去鄴城調查了一下,魏士謙的兒子是叫魏雲深沒錯,但根本不長他那個樣子,而且『魏雲深』早在我們殺到鄴城一個月前就失足溺死在水裏了,魏士謙就那一個獨子,沒有第二個人了。」


    空氣中短暫地沉默片刻,宋持懷緩緩收斂笑意,他麵上看不出半點表情,良久才說:「……你說我就信?」


    「我後來去鄴城走訪過,根據魏雲深的形貌特徵,確實找到一個能夠匹配的人。」


    馮嶺看了他一眼,猶豫著上前兩步,又看了他一眼,見宋持懷確實沒有了引誘的意思才小心翼翼走上前去,他將一個東西遞給宋持懷:「這是鄴城施家小姐跟魏雲深的手信,魏雲深是魏士謙撿來了養在著月樓裏的,他本被配給了施家家主當做孌寵,是那家的小姐見他可憐,從她父親手裏把人要來了,她知道著月樓中人的悽慘,從那以後,就給魏雲深寫信。」


    看到宋持懷拆開了信件,他才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你認認,這是不是魏雲深的字?」


    宋持懷看了兩眼就把信扔到一旁:「我怎麽知道這些信是不是你們故意寫了做舊的呢?」


    馮嶺急道:「我騙你這個幹什麽?」


    宋持懷沒感情道:「你跟魏雲深素沒交情,為他奔波澄清又是幹什麽?」


    「那是我欠他的,我騙了他這麽久,我得還!」見說不動宋持懷,馮嶺氣得咬牙,語氣也沒忍住重了不少,「你以為我是你嗎?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一顆心染成七個樣子掰給十個人分,到最後誰都拿不到一點真心!宋持懷,你好好想想,我當你天生冷心冷情是個怪物好了,但你想想魏雲深對你,你就算把他當成棋子,他有這麽大惡不赦嗎?你連我都能留下一線,為什麽就是不能放過他?」


    說到激動的時候,馮嶺直接扯住了宋持懷的衣領。


    他用力極大,宋持懷全身靈氣凝滯,他不是馮嶺的對手更掙脫不得,隻能就著這個姿勢冷笑:「既然知道我沒有心,更應該知道他是不是魏士謙的兒子也改變不了什麽才對,所以呢,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麽?」


    「你管我幹什麽,我欠他的,就算你真的無動於衷,我也要把我要說的說完。」馮嶺冷聲道,他深吸了口氣,「你知道魏雲深初入天極宮時,他心鬥的考核結果是什麽嗎?」


    宋持懷當然不知道,他當時假模假樣地關心著魏雲深,實則一心想著怎麽將這個人化為己用,心鬥雖然是卡在入門的重要一關,但他背後有人,能確保魏雲深就算心鬥不過也能拜入自己門下,所以沒多關心,如今聽馮嶺提起,才想起還有這麽件事。


    馮嶺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當即把自己從負責考核弟子那聽來的話重複了一遍:「『要不是這個人替你動了手,恐怕你跟天極宮的緣分就到這裏了』,這是當時考核魏雲深那名弟子的原話。」


    心鬥用以測試心魔,若是那關不過,普通弟子確實無法進入天極宮。


    至於前麵半句的「這個人替你動手」……宋持懷忽然想起一些很久遠的事,他那時也不是全然沒關心過魏雲深的,他至少問過對方在心鬥時看到了什麽,當然魏雲深怎麽迴答的來著?


    ——魏家的禍亂之夜。


    恍然間,宋持懷眉心一跳,他這迴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馮嶺繼續說:「我後來問了他,他說那天晚上他在魏宅的井水裏下了毒,本來是想跟魏士謙同歸於盡的,但後麵聽到打鬥聲,所以……」


    他話沒說完,特意又看了宋持懷一眼。


    宋持懷想到什麽,臉色怔然失色。


    他向來聰慧,自然聽得懂馮嶺的未盡之言:那天魏雲深本來想跟魏士謙同歸於盡,但他意外殺出,慌亂間魏雲深躲進祠堂,意外進入了裏頭的結界,因此留了一命。


    他總算明白過來為什麽自己不過是施了一點小恩小惠就引得魏雲深那樣珍視,明明是從小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卻在連與他奔波數月、添在天極宮寄人籬下之後仍適應得極好,甚至從來沒對魏士謙的事感到過半點悲憤或是思念。他一開始以為是魏雲深不認生心胸開闊,如今想來、如今想來……


    心裏有什麽轟然碎裂,宋持懷咽下一腥甜,聲音含糊不清:「一麵之詞,我憑什麽信你?」


    是了,馮嶺說的乍一聽很有道理,但其實隻不過是他的一麵之詞,僅僅這點線索而已,他也可以編出很多個不同的故事,隻憑聽者開心。


    馮嶺嘴裏說的,未必就是真實發生的。


    宋持懷不住說服自己,他勉強定下心神,心裏卻從未有過地慌亂起來:正如他自小聰慧,此時更知道馮嶺說真話的概率大過假話,但宋持懷仍執拗地不肯相信自己錯了,或許他不肯信的不是自己的錯,而是他將曾唯一奉送上來的真心踐踏在腳底的愚昧和無知。


    他不肯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對魏雲深確實有那麽點不一樣,詳細原因未知,他不是喜歡在不相幹的感情裏浪費多餘感情的人,從前隻以為是因為在他在淩微麵前為奴做寵的那段時間裏,他唯一在魏雲深麵前是個人,所以才對對方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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