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往後,他再信宋持懷或跟宋持懷有關的人的任何一句話,他就是狗!


    馮嶺顯然也想起了當日的事,他臉色微變,勉強維持住,說:「沒關係,你可以不信我,但我可以幫你。你不是在找崑山木嗎?我之前找到些線索,或許會對你有幫助。」


    他說完,察覺到魏雲深目光幽深如淵潭死水,那雙眼睛冷漠得不像話,無由迸射出一股冷意,馮嶺不自覺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問:「怎麽了,為什麽這麽看著我?」


    他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魏雲深默了默,問:「你的意思是,我之前讓你去找崑山木,你明明有了線索,但還是找了一堆沒用的木頭來應付我?」


    「……」事實麵前,馮嶺無從辯駁,他心虛地偏過頭,「我隻是想幫你。」


    魏雲深冷嗬:「你真以為我不會殺了你嗎?」


    剛才還心虛著的馮嶺立馬自信起來,他重新看向魏雲深:「你不會的。」


    魏雲深被他這眼神看得惱怒,問:「你憑什麽覺得我不會?就因為你跟宋持懷一起騙我,差點要了我半條命?」


    「是我對不起你。」馮嶺這迴沒再避開他的目光,「如果你想讓我以命抵,也不是不……」


    話未完,一道淩厲的掌風忽然而至。馮嶺前襟與頭髮被掃得輕動起來,但他躲也不躲,就是站在原地等著魏雲深下手,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下一刻,魏雲深的手停在他胸前兩寸,隻要再近一點,馮嶺當場殞命。


    魏雲深咬牙:「為什麽不躲?」


    馮嶺額上覆了層冷汗,但他半點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仍隻是說:「這是我欠你的,你就算真要殺了我,我也無話可說。」


    魏雲深收迴了手,冷臉道:「我不是不想殺你,是宋持懷的魂體等不了太久,你既然有崑山木的下落,等我把崑山木拿到手了,再殺你也不遲。」


    馮嶺點頭,表示自己沒有多想。


    他之前的奔波並非無用,雖然在魏雲深麵前裝出不力,但崑山木確實早已到手——沒錯,不是線索,是直接到手,如果非要說跟先前所說的「線索」有什麽關係,大概就是馮嶺提供了自己在人界的新住址的線索。


    然後,甚至不需要魏雲深多去尋找,他才剛進馮嶺所住堂屋大門,就看到了一截被珍而重之供起來的半人高斷木。


    魏雲深走到那截斷木前麵丈量一番,又是不住看著馮嶺打量,後者泰然自若氣定神閑,好像絲毫沒有覺得哪裏不對。


    魏雲深沒忍住開口:「這就是崑山木?看起來跟正常的木頭也沒什麽區別。」


    馮嶺道:「皮囊表象而已,宋持懷倒是有一副好皮囊,但也掩蓋不了他敗絮其中的事實。」


    魏雲深防備地用餘光覷了他一眼:「他長得好看跟你有什麽關係?」


    「……」馮嶺沒有解釋,隻是問:「崑山木有了,接下來要怎麽做?」


    「接下來我需要找一塊更大的崑山木。」魏雲深看著前麵隻有半人高的木頭,可惜地搖了搖頭,「這木頭太小了,隻能當做備選。」


    其實也不能說小,隻不過到時候宋持懷很有可能會以一個幼年的姿態復活,魏雲深倒是無所謂把人從小時候養起,隻不過宋持懷太狡詐了,他怕到時候自己看了小孩心軟,又被人鑽了空子。


    ……再說,他們兩個之間還有舊恨沒有算完,魏雲深不願跟少年時候的宋持懷發生爭吵,哪怕這隻是一具軀殼。


    他話沒說明,馮嶺卻明白過來。他掐訣施法,嘴裏念念有詞,魏雲深還沒反應過來他在幹什麽,就見一道白光從馮嶺指尖飛向崑山木,下一刻那截斷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大起來,不過幾個唿吸之間,便足足長成了正常成年男子大小。


    馮嶺擦了擦額上的汗,說:「崑山木有伸縮之能,最小能消弭於肉眼,最大可建天梯,你看看現在這樣,足夠了嗎?」


    「……」魏雲深被眼前的一切震驚到無以復加,好半晌才迴過神來,神色複雜道:「……應該是夠了。」


    馮嶺這才終於鬆了口氣:「現在呢?要幹什麽?」


    「接下來的事就跟你沒關係了。」魏雲深的眼底瞬間攀上赤色,他周身靈力暴漲,雙眼一閉一睜之間,馮嶺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出大堂,同時堂門受風力緊閉,關得嚴絲合縫,任憑馮嶺在外如何叫喊拍打都不再打開。


    魏雲深從丹田分出一股雪白的魂體,將其融入至崑山木中,眼裏閃爍著難以言明的思悼和恨意。


    他盯著散發柔和光線的崑山木,喃喃道:「接下來,就是我們兩個的事了。」


    第70章 烏海徹明


    宋持懷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


    夢裏他時而清醒時而渾濁, 往事流轉猶如四季更替,變幻莫測得令人難以抓握。他細細看那些流逝於眼前的經歷,驟然之間白光化影,飛成一把尖銳的短匕刺向心頭。


    巨大的痛意瞬間將他包裹, 眼前一道虛影恍過, 替他重現意識最後一刻的情景。無盡無言的沉默之中, 宋持懷想起一切,他記得自己終於激怒魏雲深動手,心髒撕裂的顫慄猶然加身,宋持懷定睛看著對麵正在殺自己的「魏雲深」,心境掀不起一點波瀾。


    他隻是沉默著想:是了,他已經死了。


    下一瞬便是:……怪了,死人怎麽會做夢?


    幾乎是這個念頭響起的同時, 宋持懷感覺到自己本該停息的心髒狠狠跳了一下。他的腦中閃現從未有過的清明, 宋持懷魂識充盈激烈起來,他發覺自己重新掌控了失衡的五感,然後在下一刻,山隱林間,一處閑小屋舍,臨窗床榻上沉睡了不知多少時月的青年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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