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雲深直到這時才鬆了口氣,他滿腦子都是宋持懷,壓根沒注意聽女人說了什麽,胡亂地點點頭,走到床沿坐下:「他什麽時候能醒?」


    「等他睡夠了自然就能醒了。」大概剛才耗了太多力,女人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他身上還有其他痼疾,應該是伴隨他很多年了的,我剛睡醒,又才消耗了太多魔氣救他,不然剛才就能把他體內沉屙化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魏雲深一驚:「你能解他的寒症?」


    女人一頓,大概猜出魏雲深要說什麽,想了想道:「如果剛才沒有救他,我的魔氣應該足夠。」


    「……」魏雲深又不說話了,他靜靜地看著床上睡著的人,突然抬手摸了一下——床上的人的觸感比之前更加真實,宋持懷的體溫終於不再是猶如抱冰一般的冷,他的肌膚上起了溫度,臉上也有了血色,那股飄渺的隨時要乘風而去的不真實感從宋持懷身上剝離,讓魏雲深有了種終於可以真正擁有他的錯覺。


    女人喝過水又折返迴去,她再度重複了一遍:「我幫你救了他,你能跟我說了嗎?」


    魏雲深轉過頭,他仿佛才聽到對方的訴求:「什麽?」


    「你為什麽會傷心呢?」女人皺著眉,空明的臉上攜帶不解,「他又騙又殺,應該算你的仇人才對,我看了你們兩人的過往,覺得你就算把他千刀萬剮了也不過分,可是為什麽他要死了,你又這麽捨不得?」


    「……」魏雲深動了動唇,卻問,「你看了我們的過往?」


    女人點頭,她看上去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正孜孜不倦地找人解答自己沒曾經歷過的情感:「修仙界裏今日恩明日仇的例子很多,但你們不太一樣,至少如果是我,在他把刀子遞到我胸口處的時候,他就比我先成為屍體了。」


    想到女人深不可測的靈力,魏雲深毫不懷疑她有這個能力,他皺眉問:「你是怎麽看的?」


    女人道:「隻要我想,我可以看到一個人身上發生的任何事。」


    魏雲深盯著床上熟睡的人影,沉默許久才問:「……他從前在魏家的經歷你也看了嗎?」


    女人點頭:「你想知道嗎?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為什麽對他狠不下心,我可以……」


    「我不想知道。」魏雲深替宋持懷掖好了被子,他聲音冷了些,「我有時候是想問他,但我不至於這麽下作。他想說我就聽,他不想說……雖然我覺得他一輩子都不會想說,」


    他抬起了頭,雖然知道自己不是對麵人的對手,卻絲毫不收斂眸中的警告:「你最好也不要再看了。」


    女人因為他這句話裏的堅定驚訝,她並不被嚇到,隻是又問了一遍:「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魏雲深說,「這世界上很多事情本來就沒有為什麽。」


    「我很感謝你救了他,但僅此而已了。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兒來的,但看你不像那些所謂正道的人,又不像是魔族,還是提醒你一句……」


    「我是魔族。」


    話沒說完,女人的聲音搶過了魏雲深的話,後者臉上驚疑初顯,女人就就著魏雲深的目光,神色自如,沒有半分自己正在吐露一個驚天秘密的自覺。


    「他們說我的靈氣邪佞,不配與正道為伍,所以我的孩子們都隨了我是魔族,我們運使的是魔氣,對人界有害,所以都要關進燼日寒不得世出,祖祖輩輩都隻能在這裏。」


    「……」魏雲深從沒聽說過這樣的說法,他一時無話,隻是想起宋持懷之前對魔界的猜測,突然不知道做何感想。


    她說她是魔族,可……不是說這個世界上本沒有魔族嗎?


    還是說……


    一個極其大膽的想法闖進他的腦海,魏雲深心頭一跳,他突然仔仔細細從上到下打量了女人一遍,他的心頭狂跳,手背上筋肉隱動,連帶著他整個人都在微微發顫。


    魏雲深咬了把自己的舌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問:「你的孩子們?」


    「有很多,用我姐姐的話來說,這整個燼日寒裏,所有以我留下的那本功法為基修煉的人都是我的孩子。」


    她瞥了眼魏雲深,手心裏竄起一股與地宮內照明夜火同等的靈光,女人將光簇推到魏雲深麵前,慢吞吞仿佛在迴憶,「房外守門的那個是,你也是,那個姓馮的半靈半魔的算有一半是,但是他……」


    她的視線落到了宋持懷身上,「他,不是。」


    魏雲深心髒跳得飛快,他感覺好像有一把小錘子在敲擊自己的心口,一下比一下更快更重,仿佛要將那層阻攔破去,讓他的心從裏麵蹦出來一樣。


    「所以那部功法是你留下的,隻要是正道眼裏的魔修都能算是你的孩子……」


    他覺得自己好像要抓住了什麽真相,在這時候,心境反而難得的平和,「可你為什麽要在那部功法上下禁製……你又是誰?」


    按理來說女人修仙應該極為不易,如果從前真有一個境界如此之高者,那些古籍上不該沒有她的名字才對。


    可魏雲深不說博覽群書,先前跟著宋持懷在書樓裏找魔族真相時也看了不少,他敢確定,那些數以千萬計的書裏,沒有一本記載過女子修仙的事。


    ……還是這麽強大的女子。


    「魔心,我的名字。」


    魔心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卻能感覺到他與麵上強裝沉靜全然不同的躁動。她看了眼魏雲深,慢聲解釋,「他們說我至奸至惡,所以以我的名字為應,但凡追隨我者,皆為魔族,但凡傳承我修悟者,所煉皆為魔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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