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簡直是照抄宋持懷的,萬劍宗兩名弟子偷偷在後麵交換了個眼神。


    公孫止在前頭,沒能看見兩個師弟的小動作,隻問:「這跟魔族又有什麽關係?」


    宋持懷反問:「公孫止,你在第一層都看到了什麽?」


    公孫止遲疑道:「很多古書典籍,大部分萬劍宗的藏書樓裏也有,隻是裏麵的內容卻有細微不同。」


    宋持懷又問:「哪裏不同?」


    公孫止道:「魔章雖然被禁,各宗門的藏書裏卻或多或少都有所記載,可這座書樓裏的書……」


    他看了眼另外兩名萬劍宗弟子,見二人都點了頭,才繼續說:「半分魔載相關都沒提到過。」


    宋持懷便笑了:「公孫兄不是找到答案了嗎?」


    公孫止皺眉,他迴想了一下方才的談話,確定自己沒有遺漏什麽,才問:「什麽答案?」


    宋持懷道:「你剛才說的,你所看見的。」


    公孫止凝眉:「我看見了什麽?」


    宋持懷循循道:「魔族的起源、繁衍、遷徙,如何從人丁凋零發展闊大、如何形成部落、支脈、壯大成族,書樓的書裏,不是都寫了有嗎?」


    這個圈子繞得太遠,遠到公孫止終於開始懷疑宋持懷的目的,他確定宋持懷嘴裏說的跟自己剛才看的沒有絲毫相同,卻仍不覺得宋持懷騙了自己,隻說:「可那些書裏根本就沒有……」


    話音未盡,仿佛一根緊弦崩響在大腦深處,公孫止未完的話就這麽泯於口中,剛還急切著真相的雙眸瞬間失神,公孫止怔怔地,聲線不自覺低了下來:「沒有……魔族。」


    到底是書上沒有,還是這個世界上本身就不存在魔種?


    如若人者天地靈氣,鬼者人魂,妖者精怪,那麽……魔是什麽?


    經年信仰如危樓塌潰,公孫止耳朵裏一陣嗡鳴,他看到對麵的宋持懷好整以暇,做出了笑狀卻沒有感情的眼睛直直望來,他聽到宋持懷問:「公孫兄,早聞萬劍宗以除魔衛道為己任,我卻想要問你——魔是什麽?」


    公孫止張開嘴,他想說害人者魔,修邪者魔,殘害無辜者魔,嗜殺成性者魔;可人與鬼與妖中卻也不乏有其上者,他開始迴想自己看過的魔典記載,卻發覺修仙界中關於魔族的記載甚少,大多是一筆帶過,所有細寫了魔族的書都被列為禁書,可如今想來……


    魔族究竟有何書可禁?


    他翻遍了記憶裏的每一個角落,竟發現以修仙界境域之廣、雜談奇誌之多,卻讓他找不出哪怕一本詳細記載魔事的典籍。


    宛若荒蕪之墟,本不存在,有何可禁?


    「不可能。」他低頭喃喃,如同遭遇重創,「隻是你一麵之詞,你沒證據證明這裏頭的書是真的,外麵那些就是假的!」


    他旁邊的兩個萬劍宗弟子也初顯失神之態,聽了他的話才勉強定心,其中一人拔出佩劍指向宋持懷,怒道:「大膽魔奸,敢亂我道心!」


    他說著就要刺向宋持懷,後者動也不動,任憑灼烈的劍風掃向門麵,沒有絲毫避色。反而一旁的魏雲深抬手擊落長劍,倨傲地對著那名臉色慘白的弟子道:「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麽,這裏不是你們修仙界。」


    那弟子倒在地上橫眉看他,怒目斥道:「我就知道你們兩個狼狽為奸,什麽大義滅親,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你們背地早計劃好了吧?今天聯合演這齣戲是要做什麽,想殉了整個正道?做夢!我萬劍宗弟子就算死了做鬼也是要殺魔的,到時候仍第一個找到你頭上來,讓你看看你爺爺的厲害!」


    仿佛感應到下一刻就要死,他越說越激動,生怕死前罵不夠本那樣滔滔不絕。魏雲深卻隻聽到了那句「狼狽為奸」,藏在袖子裏的手漸漸鬆開,最後不再看他,挑起眉別頭看宋持懷去了。


    倒在地上的那名弟子不可置信,怒上心頭:「你不殺我……你憑什麽不殺我?!」


    魏雲深覺得他聒噪,離遠了些,嘲諷地看著宋持懷:「怎麽,靈力束了太久,這點程度都躲不開了?」


    宋持懷看也不看他:「有人擋刀,我為何要自己躲?」


    「……」


    魏雲深在口舌上向來占不到他的便宜,兀自生了會兒悶氣,又覺得那名仍在謾罵的萬劍宗弟子太吵,幹脆施訣令他噤聲,這才安心繼續閉嘴當起了背景板。


    宋持懷則緩步走到公孫止麵前,問:「公孫止,你沒感覺到嗎,魏雲深身上的『魔氣』越來越重了。」


    公孫止自然也注意到了這點,但他沒多想,隻以為這座地宮魔氣充沛,能夠蘊養修魔道者的魔氣,便道:「那又怎樣?」


    宋持懷又道:「經過燼日寒的修士也越來越多了。」


    公孫止沒聽出這兩者間有什麽關聯,仍隻道:「那又怎……」


    第二個「樣」字還沒出口,公孫止猛然意識到什麽,他抬起頭看周身魔氣越來越充足的魏雲深,忽然在掌間凝起一團靈氣擊去,後者輕易化解,同時一股「魔氣」動盪開來,公孫止能很輕易分辨出其中令人厭惡的與曾經死在他手裏的那些魔族同源的氣息,以及……


    ——應該是剛從燼日寒掠奪而來,本不該與魔氣相融的來自修道者的靈氣。


    公孫止心神大慟。


    鐵證如山的事實麵前,他終於信了宋持懷的話,真相大白的瞬間,公孫止卻覺得自己仿佛墜入冰窟。他從來沒感覺這麽冷過,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凍得他身形微晃,旁邊的萬劍宗弟子見勢不對扶住了他,擔憂道:「師兄,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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