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微抓住了宋持懷的手,凜聲道:「跟著我。」


    他語速快,行動更快。宋持懷還未及應聲,便感到一股扯力將自己拉走,剎時風聲嘶鳴在他耳畔,眼前物景飛快往後倒退,虛幻成了一副模糊在煙雨江汀中的綽約墨景。


    隻是越走卻見魔種越多,燈火越亮。宋持懷隱約感覺到這不是離開魔界的路,問:「我們要去哪裏?」


    「去找魏雲深。」淩微聲音透寒,眼底壓抑著不願讓人察覺的怒意,「既有膽量碰我的人,便該付出相應的代價。」


    宋持懷原本趨於平靜的心髒立馬又劇烈地跳了起來,淩微雖沒明說,但他不可能不知道前者所謂的「代價」是指什麽,魏雲深如今實力如何還尚不能得知,但宋持懷知道的是,以兩人互不對付的勢頭來看,隻要他們正麵對上,最差的結果也是一死一傷,若是運氣好點……


    宋持懷眼底閃過一抹狠厲:如果運氣好,淩微跟魏雲深兩敗俱傷,到時候他趁虛而入,兩樁大仇得報,從此去留皆可隨心,再不必受人限製囹圄。


    宋持懷假勸道:「如今是在魔族地界,師叔貿然行事,恐怕會有危險。」


    淩微覷了他一眼,不知臉上笑意幾分真假:「有有現在是在關心我,還是在關心魏雲深呢?」


    宋持懷乖順道:「自然是在擔心師叔。」


    淩微麵上笑意更深,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宋持懷一眼,不置一詞。


    這迴比剛才的行路更加艱難,許是被剛才那道沖天白光所吸引,他們一路遇到不少低等魔族,這些魔族好似沒有自己的意識,看到二人就開始沖咬,甚至沒被淩微一招擊斃的魔物好似沒有痛覺,從地上爬起就又開始纏鬥,攻擊力雖然不高,卻著實難纏。


    好不容易將那些魔族解決,淩微帶著宋持懷停到一處隱蔽處,他探出宋持懷如今靈力凝滯,從後者眉間引出一抹靈識融入自己眉心,道:「有有在這裏等我。」


    宋持懷如今本就與普通人無異,又被他抽走了一絲靈識,行動說話遲緩不少,仿佛即將要陷入一場沉睡:「好。」


    淩微扶著他的身體令他靠躺在樹幹上,語氣愉悅不少:「若是累了就休息一下,我不多時就會迴來,等你醒了,這抹靈識我會歸還,有有便能親眼看到看到他是如何為當初欺你辱你的行徑付出代價的。」


    宋持懷已聽不清,他閉著眼,頭往下垂,無法一眼分辨是否睡著。淩微探了探他的鼻息,耳後在此地布了個陣,待他離去,不曾想剛才已「睡下去」的宋持懷睜開了眼,他眼底一片清明,哪裏還有剛才意識不醒的樣子?


    知道自己時間不多,宋持懷迅速把周圍摸了一遍,不多時便找到一塊大小形狀都適合的石頭,他將石頭藏在袖中,望著淩微離去的方向。


    遠處的宮殿燈光通明,時不時便有魔影出沒。宋持懷隔了老遠都能感受到那處的熱鬧,恐怕那處的魔族沒想到會有不知死活的修士在眾目睽睽之下尋仇,就好像淩微不會想到他至今殺心未泯,仍沒忘記十年前的仇恨。


    今天……就能結束這一切嗎?


    宋持懷聽著風聲,他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唿吸,終於讓心跳的頻率正常下來,而後開始漫長的等待。


    為了抵抗不讓他傷害淩微的血契,宋持懷不住在心裏給自己做心裏建設:他不是想傷淩微,隻是無靈力傍身撿了塊石頭防身,如今天色又黑,一會兒看不清了誤傷也非他意,應該算不得違逆血契。


    這心理暗示不知有沒有用,但眼下並無其他辦法。如今是殺了淩微最好的時機,若他錯過,往後不知道還找不找得到機會。


    讓宋持懷意想不到的是,淩微很快去而復返,不屬於夜間的溫度再度貼上手腕的時候,宋持懷身體一震,袖子裏薄如刀片的石頭刮傷了自己的手。


    ——他甚至沒在淩微身上聞到血腥,如果後者沒受重傷,他要怎麽動手?


    宋持懷咽了口口水,他緊緊握著那塊已在他掌心割出傷口的石尖,表麵卻不顯露出絲毫痛意,甚至盡量雲淡風輕,不願讓人發覺自己的異常:「師叔,魏雲深死了嗎?」


    「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一道不該出現在此處的聲音從頂上響起,宋持懷心跳一漏,他不可置信地往迴看去,見到的不是淩微,而是魏雲深那張布滿烏雲的偏執的臉。


    少年狠狠握住宋持懷的手腕,幾乎將他骨頭捏碎,宋持懷被他拉得傾身倒靠在魏雲深身上,黑暗中,少年的臉一片陰翳:「師父,你真是知道怎麽讓人心寒。」


    第50章 循循


    這一聲仿佛驚雷炸在耳邊, 宋持懷駭了一跳,手心裏緊握的尖石埋得更深,幾乎要將他的骨頭現出來。


    未沾染纖毫塵血的白衣呆滯地被人半擁在懷,宋持懷仍處在不知現況的狀況裏, 他麵上無措、形容無辜, 魏雲深低頭看他, 隻覺得這人真是心機深沉至極,直到了這個時候都不忘裝單純來博取同情。


    魏雲深不可自抑地差點又要心軟,然而想起慘死在盥洗室外的那一小隊魔卒,滔天的怒意卻怎麽也熄不下去。


    他緊緊捏著宋持懷兩頰,手上一個用力,強迫人不得不抬起頭與自己對視,他冷笑道:「怎麽, 看到不是你尊敬的師叔迴來, 師父連一句話都不肯跟我說了?」


    話畢,魏雲深想起什麽,自嘲道:「我忘了,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為人師。如今我前恩已償,人道盡極,你既冥頑不靈, 不如在我殿裏當一名奴隸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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