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雲深喉結艱難滾動:「師父,是你……」


    「是我什麽?」宋持懷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他,目露鄙夷,「什麽時候開始的?還是在鄴城時就已經是了?」


    魏雲深突然啞了嗓子,他覺得好累,累到說不出話,連唿吸一下都像是抽幹了所有力氣,隻尚存一息留來質問與早上溫聲寬慰他不要緊張時截然相反的宋持懷。


    說話時,少年流出了淚:「為什麽、為什麽是你啊?」


    心痛嗎?痛的,魏雲深跟在宋持懷身邊這麽久,他沒騙宋持懷,活了這麽多年,真的是頭一迴有人對他這麽好,比對旁的人都好。


    揭穿嗎?魏雲深連想都沒想過,他隻執著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想知道宋持懷這麽做的原因,卻唯獨不希望宋持懷因為自己的原因被人懷疑跟魔族有什麽牽扯。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他呢?


    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他呢?


    如果換做世界上任何一個人欺他辱他,魏雲深都能坦然接受,反正他從前也受過不少惡意,他甚至差點被魏士謙賣給那些噁心的男人,可他從沒感受到任何不公,誰讓他從小無父無母,誰讓魏士謙把他撿了迴去,供他好吃好住十幾年?


    他該得的。


    可偏偏這個人是宋持懷,設局的人是宋持懷,是他的師父,再沒有比這更令人難過的事了。


    是上天怪他太貪心嗎?是怪魏府滅門那天晚上他為了活命將真正的魏氏嫡子推了出去,自己躲進祠堂的幻境裏活命的報應嗎?


    他不該買毒藥下進魏府的水井裏的,不,不對,他不該搶了魏家嫡子的逃生路,早知那日有魏家的仇人追來,他該引頸受戮,他若乖乖聽從魏士謙的安排當了李家小姐的麵首,是不是就不會有今日的事了?


    他該死,他當日不該想著要活,讓他做什麽都行,但不要讓師父這麽看他,不要讓師父這麽對他。


    他受不住,他真的受不住。


    「宮主。」


    區別於魏雲深徹於心扉的疼痛,宋持懷看上去並未因今天這個變故產生任何情緒波動,他轉過身向淩盛行了個禮,仿佛剛才還在護著魏雲深說「恐怕有誤會」的人不是自己,絕情道:「把他押進監牢吧。」


    第30章 卅遊人歸


    直到被人縛手帶了下去, 魏雲深都還是那副不可置信的絕望神情。


    宋持懷一個眼神都沒給他,一襲孱弱白衣的青年立在淩盛對麵,被風吹得傾身作咳。陳蘊見狀,連忙過去扶他, 宋持懷順勢將手撐在他的掌上, 好不容易緩過來, 道:「宮主,今日事了,我便先迴去了。」


    陳蘊立馬道:「我送師叔。」


    宋持懷頷首,轉身欲離。


    然而兩人還沒走兩步,一柄長劍橫於二人身前,凜然的殺氣幾乎要鑽進人的毛孔。宋持懷被逼退兩步,他抬眼看出劍的人, 問:「劍尊這是什麽意思?」


    「他可以走。」霆霄劍尊看了眼陳蘊, 復又轉迴向宋持懷,「你不行。」


    宋持懷問:「為何?」


    「少給我裝傻充愣。」


    霆霄劍尊冷笑,他心念一轉,劍上寒芒更甚,若非顧及到宋持懷不是萬劍宗的人又實在體弱,也許這一劍已經刺到青年身上。


    「劍尊這是懷疑我跟剛才的魔族勾結?」


    宋持懷竟笑出了聲, 他看向淩盛, 道,「宮主,剛才那是馮嶺, 您應該看到了吧。」


    淩盛別開頭, 沒有說話。


    宋持懷也沒真的打算寄希望於他。


    他站得有些累了,便自然而然地靠在扶著自己的陳蘊肩側休息了一會兒, 右後方的身體明顯一僵,宋持懷恍若未覺,隻繼續道:「方才來救那魔物的魔族名為馮嶺,是我的師兄,七年前叛出天極宮,將我重傷,劍尊覺得我會跟他是一夥的?」


    七年前發生在天極宮的那場魔變是近一千年來首次有魔族侵入正道宗門,譁然了整個修仙界,霆霄劍尊也有所耳聞,他聽宋持懷這麽說,心內對他的懷疑淡了不少,但還是強硬道:「你若無辜,本尊查明了自然會還你一個清白,你若是魔,今日抓你也不冤枉。但此次大比事關重大,初比試完還有晉選,此番萬劍宗廣邀九州各派,大小宗門數以百計,弟子數以萬計,若真因今日疏漏了你而造成什麽重大後果,你能擔待得起?」


    宋持懷麵色微變。


    從各宗門的角度看來,把他抓了當然是最好的選擇,尤其此次比試的最終目的是為了解決近期魔族橫亂的情況,要真先讓魔族潛進來把他們一窩端了,那責任誰都負不起。


    霆霄劍尊又看向淩盛:「霽塵尊是你天極宮的人,不知宮主怎麽看?」


    淩盛冷聲:「尊者按自己的規矩行事便可,不必顧及天極宮。」


    這就是沒打算保宋持懷的意思。


    霆霄劍尊微微抬手,立馬有兩名萬劍宗弟子上前,其中一人對宋持懷道了聲「得罪」,便要從自覺退開的陳蘊手上接過宋持懷。


    突然!


    一道幽深的藍色咒光橫空掃來,場上立起一場颶風,這風比剛才馮嶺來時的還要駭人,有幾個修為低些的甚至差點被風吹走。宋持懷手腕一熱,同時經脈裏的靈氣起了感應,他立時知道來的人是誰,咳了兩聲,艱難道:「師叔。」


    他咳嗽的同時,那場颶風隨即消弭於煙。剛才還黑得如同要下雨的天空重新見晴,眾人恢復視野,看到一襲藍袍正以保護的姿勢將宋持懷護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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