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雲深身體後仰地靠在椅子上,自以為平靜其實眼神期待地等著宋持懷開口。


    「吃好了?」宋持懷奇怪於他眼神裏與出口的冷聲截然相反的熾熱,短暫遲疑過後還是不打算深問,「吃好了跟我來,」


    魏雲深就等著這句了,乍一聽到他開口,也不管後麵還有沒有話,急忙搶過:「我不……」


    「我看看你心經領悟得怎麽樣了。」


    魏雲深:……


    魏雲深的話戛然而止。


    宋持懷則是皺眉,他沒想過魏雲深會搶話,因此聽到對方聲音的時候也沒來得及停口,現在該說的都說完了,才問:「你不什麽?」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魏雲深從來沒覺得自己的腦子這麽好用過,他直起身來,幾乎正襟危坐,兩麵燥熱生紅,尷尬地不敢去看對麵的人。


    .


    宋持懷帶著魏雲深出了鴉影居。


    魏雲深沒多想,他以為宋持懷是要帶自己去昨日練功的地方,直到路上弟子漸多,人聲隨他們的進路沸騰,魏雲深才察覺到不對,於是加快幾步跟到宋持懷身側,問:「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雲極生。」想到魏雲深剛來,對天極宮並不熟悉,宋持懷說完後還貼心解釋,「是宮內新弟子們心鬥的地方,這是每個弟子入門都要過的一關,基本都不會有問題,你不用有壓力。」


    魏雲深:……


    這很難沒有壓力吧?


    先不說他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心鬥」是個什麽東西,但是既然名字裏有個「鬥」字,那肯定跟打架躲不開關係。魏雲深不由想起自己昨天被人一掌拍暈的事,心道到時候他一個沒有修為的跟別人打起來,想死簡直不要太容易。


    宋持懷不會是因為自己今天說錯了話,想要借刀殺人吧?


    雖然這個猜測無據可依,魏雲深還是默默站得離宋持懷遠了點。後者卻像能窺探人心似的看出他想,無奈解釋:「不是打架,沒有性命之危。」


    魏雲深「哦」了一聲,到底是自己的命,他一個「外人」不敢對宋持懷的話全信。


    越近雲極生,天極宮的弟子越發多了起來。一路上不時有人向宋持懷行禮問好,魏雲深跟在其後,同樣收穫不少打量的目光,重重人聲私語之中,他不時能聽到幾個類似「昏迷」「沒有修為」之類的字眼,心知昨日的事已經傳出去不少,腳下步伐微亂,登時有些不太自在。


    他不由緊了宋持懷幾步,後者察覺到他的不安,側頭看了他一眼,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別怕。」


    一股熱意從手掌流向胸膛,魏雲深一怔,微微抬起頭看向旁邊的宋持懷。


    宋持懷目不斜視,不時點頭迴應路上弟子們的問好,從始至終都沒有分給他一個眼神,仿佛此時安撫自己的不是他一樣。


    但手上的觸感溫暖柔軟,指腹和虎口處常年握劍磨出的細繭輕撫著他的手背,魏雲深剛感覺到身上的力氣迴來了點,就又聽到他說:「往上走,別聽別想,也不要迴頭。」


    .


    心鬥雖然有個「鬥」字,但確實跟打架沒什麽關係。


    所謂「心鬥」,其實不過是為了勘探新入門的弟子們是否有心魔、或是否是易生心魔的心性而已。


    畢竟凡修仙者,不僅礪身,更要鑄心。否則今日因財寶爭強,明日為美色好勝,一己之利重甚於天,浩浩九州天下蒼生的安危棄於不顧,若修道者皆莫不如是,人間大道何存?


    而心魔,是最容易拋引出修者們內心欲望的誘惑。


    天極宮身為九州四大宗門之一,深以護衛蒼生為己任,因此每輪新弟子都要經過「心鬥」這一輪,而這一輪十分嚴格,甚至已經到了嚴苛的地步,就算前麵已通過選拔,但凡心鬥途中檢測出身罹心魔,哪怕隻有一點苗頭,都會被剝奪天極宮弟子的資格。


    宋持懷就曾見過寄託著家族期望的高天賦弟子在這一關上栽了跟頭,原本對他笑臉相迎的族人霎時換了一副嘴臉,就連親生父親也不顧顏麵在天極宮門口對那名弟子指著鼻子破口大罵,聲稱他浪費家中資源,若是那些丹藥分給其他兒女,說不定家族已一步登天之類。


    甚至還有人公開在長老麵前與自己沒通過心鬥的子女斷絕關係,隻為了給天極宮留個好印象好讓對方在下迴選拔時給自己行個方便——當然,這種做法從沒有用,想要討好天極宮的人多了去了,哪兒就輪得上這些隻會在嘴上賣便宜的人?


    不過針對這些,宋持懷並不擔心,畢竟魏雲深目前還隻算一隻腳踏入仙門,他靈力未長,學藝不精,他人又年輕,還沒到欲望那麽旺盛的時候,心魔之於他而言是一個很遙遠的概念,如果非要說點什麽沾邊,那大概隻有兩個月前剛被滅門的魏家。


    宋持懷跟魏雲深相處不算太久,不敢說深諳對方秉性,若魏雲深真在幻境裏看到他死去的族人,宋持懷不敢確定他會作何反應,但想來無論如何都到不了心魔那一步,就算真出什麽意外到了……


    就算那樣,跟他又有什麽關係?


    宋持懷唇角含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笑,靜送魏雲深入了幻境,好一會兒才轉身到雲極生的出口處等待。


    「怎麽來得這麽晚?」


    一道不該出現的聲音驟然響在耳邊,宋持懷沒有意外,他側過頭,溫聲迴應:「師叔怎麽也來了?」


    雲極生雖然是天極宮比較重要的一個地方,但除非心鬥考核,平時少有人來,再者就算每三年一次的熱鬧也不是人人都願意來湊。淩微從沒收過徒弟,仔細想想,恐怕就算是有了徒弟,他也未必會為了一個心鬥跑大老遠來看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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