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心想,西瑟斯雖然嘴上說自己已經不在意了,可心裏一定或多或少會感到緊張甚至害怕,害怕曾經那些針對他父親的猜疑和汙衊都是真的,害怕他的母親真的是在被無情地拋棄之後,在痛苦和絕望之中難產生下了他,最終走向了死亡。


    因為視那段過往為自己的恥辱,她才不肯說出父親的真實身份,到最後,甚至就連那個腹中的孩子都成了一塊奪走她性命的肉瘤。


    他害怕,自己真的是不被父母祝福的孩子,真的是在詛咒中誕生的「禁忌之子」。


    安瀾和西瑟斯一樣是孤兒,但他還保留著一些童年時朦朦朧朧的記憶,他還記得自己在繈褓中,父母逗弄他時臉上充滿喜悅的神情,所以,哪怕後來雙親都因為事故去世,他也始終堅信父母是愛著他的,這一信念也支持著他度過了無數個感到孤獨的夜晚。


    可西瑟斯不一樣,直到成年之後,他也沒有機會去真正了解有關父母的往事,無法療愈曾經的那些猜疑和汙衊留在他心頭的傷疤,或許現在的他已經足夠堅強,能夠做到忽視那些傷疤的存在了,可就像他身上錐刑留下的傷疤一樣,那些可怖的痕跡永遠不會消失。


    所幸,當謎底終於被揭開,安瀾也不由自主地替西瑟斯鬆了一口氣。


    雖然西瑟斯的父親不得不做出了離開的決定,但他的父母彼此之間的愛,還有對當時尚未來到人世的西瑟斯的愛卻是不容置疑的。


    也正因如此,這份真相帶給西瑟斯的更多是溫暖和釋懷。


    正午輕柔而和煦的微風吹過,西瑟斯緩緩閉上了雙眼,唿吸逐漸變得平緩,像是沉入了夢鄉的深處。


    安瀾放輕動作將幾縷飛到那恬靜睡顏上的銀色髮絲捋到耳後,在清除了夢境菌群之後,他已經無法得知此時此刻西瑟斯會夢到些什麽了,但他可以肯定,曾經縈繞在對方心頭的噩夢,已經在真相揭示的那一刻消散了。


    而這一迴,或許會是美夢吧。


    ……


    天色漸暗,將近傍晚時分,西瑟斯才悠悠轉醒。


    碰巧的是,梵雅也在這個時候找了過來。


    她見西瑟斯從安瀾懷裏起身的動作,問道:「我沒打攪到你們的二人世界吧?」


    安瀾扭頭瞄了西瑟斯一眼,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西瑟斯搖了搖頭,「我沒事。」


    看得出來對方的狀態比睡著前好了不少,安瀾也放下心來,朝著梵雅似笑非笑道:「不知道賢者大人來訪究竟所為何事?」


    大概是已經從銀龍口中得知了安瀾是幫助延續安婭生命的大功臣,梵雅半是無所適從半是遲疑地問道:「你都知道我是巫神教的賢者了,怎麽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我可是在你麵前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之前還動手傷害過西瑟斯……」


    安瀾半開玩笑地迴道:「那又如何?如果我說我其實特別在意,難不成你會願意讓西瑟斯反過來也捅你一刀?」


    聞言,雖然能夠感覺到安瀾並沒有認真說這句話,可梵雅的臉上還是流露出一絲警惕,幾乎是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像是在擔心他們真的會為了曾經的過節當場發起報復。


    但緊接著,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她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居然從身上掏出了一把匕首,鋒刃的那一端朝向自己,就這麽遞給了西瑟斯。


    梵雅咬了咬牙,「如果想要報復的話,現在就動手吧,畢竟不是致命傷,這一刀我還是能挨得過來的。」


    沒想到梵雅居然把安瀾的話當真了,西瑟斯搖了搖頭,並沒有接過那把匕首,迴道:「之前我們是立場不同而已,如果我身處於你的位置,也會那麽做。」


    安瀾也急忙擺手示意梵雅把刀收起,「我就是隨口開個玩笑。」


    「看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梵雅慢慢將匕首收起,可話語中仍是帶著一絲懷疑。


    知道梵雅這次過來就是打算試探他們心中的想法,安瀾無奈地笑了笑,幹脆就有話直說了:「就算有報復之心,我們也知道這裏是波雷亞斯的地盤,他雖然與你關係不和,但看在安婭的份上一定會出手幫助你。我們倒也沒有衝動到,要一次性把三個有可能招攬的盟友都推向對立麵的地步。」


    「盟友?」聽到這,梵雅的狀態總算是放鬆了一些,「我可還是賢者,你就這麽篤定我會幫你對付巫神教?」


    安瀾解釋道:「安婭女士已經甦醒,她和波雷亞斯不可能在這封閉的山穀中生活一輩子,遲早要下山,那她還活著的消息就總有一天會傳到巫神教的耳中。你那麽在意安婭女士,難道會忍心看著她重新落迴到巫神教的魔爪?」


    除此之外,曾經來自於蘇迪娜的幫助也讓安瀾知道,賢者並不一定都是他的敵人,在利益相同的情況下,他完全可以化敵為友,讓賢者也成為他對抗巫神教這個組織的助力。


    聽到安瀾將自己的想法完完整整地剖析了出來,梵雅嘆了一口氣,「你說得沒錯,當初我是為了尋找母親的消息才加入巫神教,也是為了對付波雷亞斯,才組建商會成為賢者。如今既然母親沒死,我自然是不可能再為巫神教做事了。可是,我和波雷亞斯都在巫神教中任職多年,比誰都清楚,巫神教的勢力無處不在。如果要迴歸正常的生活,母親難免會被教派再次盯上,就算波雷亞斯是強大的龍族,就算我有母親贈予的機甲,我們也不可能時時刻刻守護著她,避開教派無孔不入的暗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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