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意外對方一點也沒有在意那些跟他救世主身份相關的關鍵信息,反而先問了伊莎貝拉的事,安瀾怔了怔,才低聲迴復道:「這次,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


    他能夠感受到,說完這句話之後,西瑟斯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但就算是這樣,有些對方不想聽到的話,他還是不得不再重提一遍,「我之前說的話,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房間的空氣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見西瑟斯半天沒有迴答,像是想要就這麽硬生生耗下去,安瀾有些無奈地先出了聲:「不管你是怎麽想的,反正,我馬上就要從這裏搬出去了。」


    西瑟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聲音微微顫抖著,「你要搬去哪?」


    「我已經跟蒂爾曼打聽過了,他那裏還有空房間,跟蒂爾曼、 馬蒂斯住到一起,也方便我繼續研究我的稻種。如果你考慮好了,還想跟我合作一起應對巫神教,隨時可以來找我,至於其他的事……還是算了吧。」


    說完,安瀾想要將手腕從西瑟斯的手裏抽出來,卻發現對方的手越攥越緊,以至於手腕的皮膚都有些發紅起來。


    緊接著,一顆有些發燙的水珠無聲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感受到那在皮膚表麵微微暈開的濕意,安瀾心裏像是掀起了驚濤駭浪,半晌後才終於迴過神來,抬頭看向對方。


    西瑟斯……哭了?


    然而,半精靈正低著頭,麵容遮掩在垂落的銀髮之下,所以安瀾並不能看清此刻對方臉上的神情,隻能看到兩片顫動著的睫羽。


    再沒有第二顆淚珠墜下,就好像剛剛不過是他的錯覺一樣。


    「能不能……再等一段時間。」


    許久後,西瑟斯才緩緩鬆開了他的手,用壓抑低沉的嗓音說道:「再過幾天就是我的生日,我本來想要在那天告訴你一些事。」


    聯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迴憶,像是害怕會引起誤會,他又緊跟著補充了一句:「一些跟巫神教無關的事。」


    在西瑟斯的話語中感受到一絲近乎哀求的意味,安瀾又跟在辦公室那天一樣,耳邊響起了猶如幻聽的聲音——求求你,留下來,不要像他們一樣拋棄我,就當是提前實現我的生日願望,好不好?


    他從來沒有見過西瑟斯像今天這樣失態過。


    在事態發展徹底超出他的預期之前,安瀾猛地站起身來,「等到那一天再說吧。」


    話音剛落,不等對方反應過來,他就火速衝出了房門,然後迴到了自己的房間,將早就在白天收拾好了的行李收進空間戒指裏之後,離開了西瑟斯的住宅。


    不久後,他敲響了蒂爾曼住宅的大門。


    早已經在白天就跟安瀾溝通過一遍,蒂爾曼再次嘆聲問道:「你真的做好決定了?我這裏住著兩個邋遢的老頭子,可不比西瑟斯那裏舒坦。」


    因為西瑟斯的事還有些心事重重的安瀾強迫自己擠出一抹微笑,「蒂爾曼先生,你可別忘了,我是從試煉之森裏出來的,論吃苦忍耐,你可能還不如我呢。」


    見安瀾心意已決,蒂爾曼也隻好帶著他到空餘的另一個客房住下。


    矮人馬蒂斯這時候並不在,據蒂爾曼說,馬蒂斯多年前在耶蘭算得上人盡皆知的工匠大師,雖然突然間消失隱居了這麽多年,可學院裏還有不少人記得他的名字,所以高層並沒有怎麽為難他,很快就通過了他的申請,同意他在學院的商業區開辦一家工匠鋪,以正式員工的待遇長期留在真理學院。


    雖然隻是想要藉此留在學院,繼續追查與過去那個人族少女有關的線索,但馬蒂斯對鍛造一事絕不肯馬虎,開辦工匠鋪也一定要認認真真地開,這段日子他就是在忙著收購各種工具材料和裝修店麵,以至於見安瀾他們一麵的時間也沒有。


    這天晚上,安瀾又失眠了。


    按理說,昨天晚上他隻睡了一小會兒,今晚應該會很睏倦才對,奈何隔壁的蒂爾曼居然有打唿嚕的壞毛病,他還沒有睡多久,就被震天響的唿嚕聲吵醒了。


    終於明白對方說的「不舒坦」具體是指哪方麵了,安瀾本想厚著臉皮去敲蒂爾曼的房門叫醒對方,才半支起身體,忽然意識到自己醒來之後就已經一點睡意也沒有了,幹脆自暴自棄地又躺了迴去。


    他努力想要放空自己的大腦,卻控製不住地迴想起了白天西瑟斯顫抖著的聲音。


    安瀾伸出手,在一片黑暗中看著自己模糊不清的手背,那上麵曾經有一顆不知來由的淚珠短暫地停留過,水分早已蒸發在空氣裏,可那動人心魄的溫度,似乎永遠烙印在了他的皮膚表麵,讓他忍不住用拇指揉了又揉。


    手指順著小臂緩緩滑落,他忽然又想起某種熟悉的觸感。


    像是白玉一樣光滑白皙的肌理,本應該跟它的所有者一樣冰冷,伸手觸摸的時候,感受到卻隻有溫熱和柔軟,還有淡淡的、讓人有些沉溺其中的氣息……


    「有時候,換一個角度就能得到全新的思路。」


    伊莎貝拉飽含深意的話語在耳畔響起,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的安瀾像是觸電一般倏地收迴了手。


    接下來的幾天裏,雖然跟一直在刻意避免跟西瑟斯見麵,但對方的身影卻是時時刻刻在安瀾的眼前打轉,讓他心煩意亂,都沒法投注精力到培育雜交稻種之中,就更別提思考蟲災和弗朗大公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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