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飛多遠?」金溟問。


    「嗯?」


    「你能飛迴基地?」金溟晃了晃頭,甩開捂在耳朵上的那雙手,風雪狂暴的聲音瞬間衝進耳中,「在暴風雪來之前。」


    「嗯。」


    漫不經心的語氣好像對什麽都不在乎,讓人窩火。


    「那你怎麽不走。」


    唿嘯聲在耳中肆虐地震動,沖得人頭疼。和這樣的人說話,金溟覺得自己理所當然該發怒。


    「小孩遇到這麽大的風暴,嚇得哭鼻子怎麽辦?」


    那人又把雙手攏過來,金溟頓時感覺耳朵輕鬆了許多。


    「不怎麽辦,」鼓膜通過震動聽到的聲音有些奇怪,連自己都難以分辨那是怎樣的語氣,「反正也沒人管。」


    就像在無理取鬧。這種認知讓金溟更加窩火,唿吸聲也急促起來。


    偏那人又不說話了。


    漆黑的沉默中,一雙暖烘烘的翅膀默默圍過來,將風暴的狂嘯和嚴寒隔絕在外。


    **


    翅膀內側的羽毛很柔軟,金雕的雙翼足夠大,可以把自己完全包裹在其中。


    金溟睜開眼時,天色依舊是昏昏沉沉的。他恍惚了好一陣兒,才想起自己在哪兒。


    天空很低,沒有雲,他隻有自己。


    太陽的軌跡已經到了十點鍾的位置,灰濛濛的天氣裏直視太陽也不會感到刺眼。


    金溟仰躺著,盯著頭頂的太陽看了許久。


    太陽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細細的灰,但又不是風暴來臨的跡象,說不上是哪裏異常,但帶著一種危險的氣味。


    耳朵貼在地上,通過地麵傳導來的腳步聲比在空氣中聽到的更清晰。一步、一步,顯得沉重,不像平時那般輕盈。


    金溟側過頭,一團軟趴趴的東西「啪嗒」落在眼前,幾點鮮紅的血珠跟著濺起,粘了他一臉。


    造成這種事故的海玉卿卻根本沒看見,它一頭紮進溫泉裏,咕咚咕咚喝了好大一氣兒水。


    直到金溟自己擦幹淨臉上的血,它才意猶未盡地坐起來,水淋淋地看著金溟,無辜而清白。


    看著滿頭冒熱氣的海玉卿,金溟有點走神兒。


    他以為自己已經成功甩掉了海玉卿。


    它是怎麽突然出現的?


    「抓到一隻柳雷鳥。」許是溫泉水有些熱,平時喝慣涼水的嗓音聽上去有些沙啞。海玉卿一如平常那樣貼過來,沒有絲毫隔閡,軟綿綿地靠著金溟,「還有兩隻旅鼠。」


    雪白的羽毛上點綴著栗棕黃色橫斑,往四季積雪的凍原上一趴,就像是幾片深埋雪中的幹枯樹葉。


    柳雷鳥是凍原地帶的植食鳥類,沒有什麽攻擊能力。為了躲避天敵更好的存活下來,柳雷鳥的體羽四季都在變化,這隻正是典型的春羽配色。


    如此適應環境的羽色都沒能逃過海玉卿的眼睛,果然是走到哪兒都不用擔心海玉卿餓著自己,它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好難抓,飛了好久,隻找到一隻。」海玉卿的聲音依舊沙啞,偎在金溟脖頸,吐出的氣也有些灼熱,撒嬌似的抱怨,「旅鼠也隻找到這兩隻。」


    金溟迴過神,驚訝道:「隻有兩隻旅鼠?」


    兩隻體毛鮮艷的旅鼠,亮麗的桔色在單調的凍原地表上格外顯眼,就算是高度近視都難以忽視。


    一般這種不隨環境的膚色進化隻存在於食物鏈頂端的掠食者,無懼被任何動物發現自己。如果自然界裏有第二種情況,那就是桔色的旅鼠,一種生怕天敵看不見自己的動物。


    旅鼠是世界上已知動物中繁殖力最強的。這個能力看上去很平常,換算成數字可能會更加形象。


    旅鼠的壽命隻有一年,在短暫的一生中一隻母旅鼠可以生產六到七窩,每窩約有十二隻小旅鼠,而小旅鼠在二十天左右便可達到性成熟開始繁育。


    周而復始,一對正常生活的旅鼠從春季開始第一次繁殖,到秋季的短短半年時間裏,兩口之家就可以發展為百萬口之家。


    可以說是以一己之力養活了凍原地帶的大部分食肉性動物。


    任誰看到這樣一串數字,想必都足夠印象深刻,但其實這還不是旅鼠最大的特點。


    旅鼠最大的特點來自於它桔紅色的鮮艷毛髮。


    這是一種難以解釋的集體自殺行為。


    集體行為,怎麽會隻有兩隻?


    「不夠吃?」海玉卿閉著眼,沒骨頭似的窩在金溟懷裏,聲音輕輕的,「旅鼠好抓,就是太少了,我一會兒再飛遠一點去抓。」


    「再往北,食物會更少。」金溟很難對這樣的海玉卿狠下心來,隻能循循善誘,「這裏不像中部,挨餓受凍是常事。」


    海玉卿輕輕哼了一聲,往金溟懷裏又縮了縮,「嗯,冷。」


    「而且天氣很差,經常有暴風雪,無處可躲。」


    「嗯,」海玉卿把一隻眼睛睜開一條縫,泡過溫泉水的眼球有些紅,問,「怎麽吃?」


    金溟,「……」


    這隻鳥以為自己是來旅遊野餐的嗎?


    金溟把海玉卿推開,往後退了一步。海玉卿就軟軟地倒在地上,像是篤定了這樣金溟就會不忍心。


    「以前你是怎麽吃的,就還怎麽吃。」金溟咬著牙,仿佛這樣就能把心咬得硬一點。


    「這裏不能生火嗎?」海玉卿癱軟地躺在地上積留的水漬裏,抬了抬眼皮。


    金溟冷冰冰道,「不生火,不留下痕跡,不讓你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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