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成年鳥能把自己摔失憶,這本身就足夠可疑,而且他根本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在培養皿丟失的那天出現在林子裏。


    東北虎粗曠的五官快速抽動了一下,接著又緊緊繃住, 它清了清嗓子,才重新恢復麵無表情的嚴肅威儀。


    但不受控製的聲調仍是暴露了努力想要憋住的笑意, 官方的言辭讓它說得有點不夠正經,「挺好, 挺好,中部歡迎你。」


    如果沒有什麽陰謀詭計,按照字麵意思,這句話便是正式確定了金溟在中部的合法身份。


    金溟把嘴角扯開,僵硬地接受了這個詭異的歡迎。


    可是……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縮在樹下的穿山甲。


    東北虎跟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你剛才大喊大叫些什麽?」


    金溟再次感受到一種來自上位者的壓迫感,這是中部掌權者的威嚴,並且,語氣裏恐嚇的意味明顯。


    顯然穿山甲也感受到了這一點,圓溜溜的小眼睛在東北虎與金溟之間閃爍地來迴跳動, 它試探地迴答, 「金雕,金雕……」


    金溟站在東北虎的側邊, 看不見它此刻的表情,但他越過東北虎能看到穿山甲的眼神越來越恐慌。


    「金雕, 想吃我。」穿山甲說完,癱軟在地上,喘了一大口氣,仿佛是被什麽東西壓了許久,讓它不能唿吸。


    東北虎轉過頭,仍舊是如沐春風地微笑,「穿山甲沒什麽肉的,這幾天吃的不好嗎?」


    它不等金溟迴答,抬頭看向蹲在樹上的角雕,「這幾天大家都累壞了,我請大家吃……吃牛肉怎麽樣?」


    最後一句問的是金溟,明確地表達出宴請的上賓是誰。


    金溟遲疑地點點頭。


    他並不想被邀請,但老虎要請客……


    虎爪一揚,「銀角,去抓兩頭野牛,抓頭肉嫩點的。」


    哦,金溟在心裏糾正自己,是角雕要請客。


    「……」角雕沒動,在樹上沉默地蹲了半分鍾,才展開翅膀飛走了。


    周圍的猛禽有一小部分跟在角雕身後,大概是去幫它抓野牛。


    剩下的猛禽猛獸也各自肅靜而有序地散落進密林深處,不再圍觀。


    穿山甲仍舊癱在樹底下,沒力氣動彈的模樣,但它的眼睛死死盯在金溟身上,要把他看穿似的。


    金溟不自在地側過身,避開穿山甲的目光。


    現在中部最防備他的動物,倒成了穿山甲。


    東北虎仿佛沒有察覺,笑得眯起眼,和藹可親地問:「你才來中部,對這裏還不熟悉吧,我帶你四處逛逛?」


    金溟看了一眼海玉卿,點點頭。


    東北虎走在前麵,像是在引路。它的體型大過金溟幾倍,走起來就像一堵移動的巨牆,輕易便遮擋住金溟一半的視線。


    直到走出很遠,金溟再迴過頭,剛才那棵樹下空空如也,癱軟在地上的穿山甲已經不知所蹤。


    金溟記得,剛才在蛇鷲身旁看到了蜜獾,此刻它倆也不見了。


    「累嗎?」東北虎體貼入微,邀請道,「你可以坐在我背上。」


    「不累。」金溟立刻搖頭,甚至又往外邁開了半步。


    今天就是累死,他也不敢把東北虎當坐騎呀。


    海玉卿不耐煩走路,它很滿意金溟表現出的自我約束,但仍舊警告似的瞪著東北虎一眼,才拍著翅膀飛起來,跟著金溟的步伐在他頭頂慢慢盤旋。


    「除了記憶,還有哪裏有問題嗎?」東北虎又問,它提示道,「身體上有不對勁的地方嗎?」


    金溟剛想搖頭,又停下來,「你會看病?」


    從外在看,他和一隻正常的金雕無異。


    但東北虎已經問了數遍,它格外關注他的身體狀況,這也許並不是無話可說的強行寒暄。


    「真有問題?」東北虎擰著眉,聲音很輕,仿佛是怕大聲一點就會把金溟震碎。


    「沒有問題。」金溟還是搖了搖頭。


    他的身體會間歇性地失去控製,雖然時間很短暫,但這仍是一個可以致命的隱患。


    東北虎敵友未明,交淺不適合言深。


    這是人生教訓。


    「你現在住哪兒,吃的怎麽樣?」東北虎識趣兒地沒再深問,換了個輕鬆的話題。


    關切的模樣讓金溟恍惚以為他們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我們以前認識嗎?」金溟忍不住問出口。


    東北虎笑著搖搖頭,說:「能認識你,是我莫大的榮幸。」


    仿佛沒能早點認識金溟,是它此生最大的遺憾。


    金溟忽然發現,東北虎對他的態度,一直很——恭敬。


    他怎麽會想到這樣一個詞呢?


    金溟不禁在心裏自嘲道,一個連黑卷尾都敢踩在他頭上的笨鳥,竟然會覺得東北虎對他的客氣是恭敬。


    這也許隻是掌權者的涵養而已,他做人時「有幸」見過不少中樞人物,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千萬生命的生死去由隻在一笑之中。


    但這些人無一不是溫文爾雅,即便是在無人之處,對著他這種為人唾棄的囚犯,也能永遠保持著彬彬有禮、和藹親切。


    金溟忽然停下來,愣在原地。


    時近正午,這是一個奇妙的時刻,高懸在頭頂的太陽會用最大的溫柔包裹住每一個直立的物體,讓他們腳下沒有一絲陰影。


    閃著金光的羽毛每一根都沐浴在陽光裏,但金溟的意識有一瞬間進入了一個黑暗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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