隼和鷹都是終生一夫一妻製的動物, 海玉卿現在還沒有配偶, 也許是還沒完全成熟。等它明白自己要找老婆時, 自然就會忘了剛才的話。


    「你還小,」金溟摸了摸海玉卿的頭,「不知道『永遠』是多久。」


    「是每一天。」海玉卿以為金溟是真的在問它,它皺著眉歪頭想了很久, 極認真地迴答,「活著的, 每一天。」


    金溟覺得海玉卿想問題總是很簡單,可是這種樸質的簡單卻有一種直擊本質的邏輯。


    他隻好承認, 「沒錯,每一天。」


    「不騙我?」海玉卿激動得一個彈跳,扇動翅膀圍著金溟和樹幹迅速繞了幾圈。


    小樹枝在海玉卿商量都沒打一個的起飛中被踹得「哢噠哢噠」亂晃,金溟忽扇開翅膀,心驚膽戰地抱住樹幹。


    金溟,「不騙不騙,別激動。」


    小祖宗,求你不要再踹樹枝了。


    「永遠?」海玉卿重新落下來,用自己的重量平衡住亂晃的樹枝, 再次跟金溟確定。


    金溟雙腳顫顫巍巍踩著樹枝, 整個身體緊緊貼在樹幹上,簡直是在嘶喊, 「永遠、永遠。」


    你說什麽都對。


    他現在懷疑海玉卿是故意把他帶到樹上來的。


    海玉卿抓牢樹枝橫著往金溟身邊挪,金溟感覺到隨著海玉卿一步步的靠近, 樹枝與樹幹脆弱的連接處在他腳掌下生出一條細細的裂痕。


    海玉卿把圓圓的白腦袋湊過來,輕輕給金溟理了理脖頸挓亂的羽毛。它的動作很輕緩,感覺得出是在很努力地表現溫柔,以致於它每低一次頭,樹枝也溫柔地跟著「哢噠」一聲。


    金溟很感動,但不敢動,連喘氣都不敢大力了。


    「咱們迴去吧,天都要黑了。」


    「好。」海玉卿無有不應,毫不遲疑。


    「你別動!」金溟立刻感覺到樹枝一沉,他反應過來這是海玉卿又要起跳,劈著嗓子喊住它,但已經晚了——


    伴隨著一聲漫長的「哢」,金溟腳掌抓住的那條裂縫一分為二。


    樹枝還算友善,稍微遊移了一下,給了金溟幾秒鍾反應的時間。


    金溟一咬牙,閉上眼伸開翅膀,根本沒辨方向,按海玉卿之前指導的用力技巧胡亂扇動翅膀,試圖減緩墜落的速度。


    「不怕!」


    海玉卿的聲音在不知哪個方向響起,金溟感覺到自己亂蹬空氣的腳掌好像踩住了一處柔軟的東西,立刻緩衝了他下墜的趨勢。


    金溟睜開眼,近乎本能地拚命拍打翅膀,腳下的東西被金雕的體重壓得一沉,立刻又反饋迴更大的力量。


    「飛!」海玉卿的聲音從腳底傳來,很悶,很艱難。


    金溟這才意識到海玉卿在試圖托住他。


    於是本想認命摔下去的金溟隻能更加努力地拍打翅膀。


    也許是大力出奇蹟,金溟雖然還沒有真正飛起來,但在海玉卿的托舉下,翅膀拍出翠鳥的頻率,金雕的身體終於能在空中保持歪歪扭扭的懸浮。


    金溟仍舊不敢往下看,隻能平視著往周圍搜索落腳點。


    他很快在慌亂的視野裏找到一棵枯樹,不算高,主幹隻剩一個平緩的截麵,正能承載住金雕的身體。


    斜岔著半根毛毛糙糙的斷枝,約莫二十來厘米,看上去很粗壯,既可以方便爪子抓握,萬一沒落穩,還能起到安全護欄的作用。


    簡直就是最佳停雕坪。


    金溟找到目標,奮力往那個方向拍翅膀,海玉卿在腳下虛虛托著他,跟著他的方向緩慢移動。


    兩米,一米,半米……


    太陽已經完全看不見了,隻在地平線上留下一條柔和的紅光。


    金溟在昏暗的視線中感覺越來越近的斷枝好像在形狀上起了一些變化,他瞪大了眼睛再去看,仍舊是一截毛毛糙糙連片葉子也沒有的枯枝。


    翅膀拍得已經快抽筋了,金溟無暇再去思考,他憋住氣兒,使出破釜沉舟的力氣,借著海玉卿給他的起跳力,撲向那棵枯樹。


    借來的起跳力在距離枯樹十厘米遠的地方用盡,金溟的撲勢緩下來,無法讓自己順利落在主幹那片截麵上。


    他立刻伸出爪子,企圖握住那截斜出來的、看上去粗壯得足以支撐他片刻的斷枝。


    爪子在握住斷枝時,傳來一種非常奇怪的觸感。


    很僵硬,又很暄軟。


    活的!


    金溟的大腦得到這個觸覺反饋時,每一條腦溝迴都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緊接著,失重的墜落感覆蓋了雞皮疙瘩,金溟抓著那條活的「斷枝」一塊兒摔在地上。


    海玉卿鳴唳一聲,俯衝過來。


    憑藉剛剛得到的短暫飛行經驗,金溟這次摔下來雖然突如其來,但在拍打翅膀的自救動作中,摔得其實沒有上次嚴重,說是輕飄飄落下來的,也不算太誇張。


    海玉卿落在金溟身邊,收攏翅膀。


    確定金溟並未摔傷後,海玉卿緊張的表情剛鬆弛了一下,在看到金溟爪子仍舊死死抓著的那條樹枝時又忽然繃緊。


    金溟坐起來,立刻鬆開爪子扔掉那條活樹枝,驚恐地問:「這樹枝是活的?」


    海玉卿偏了偏頭,看了一眼,仍舊繃著臉,用一種憋到扭曲的音調迴答他,「現在死了。」


    「……」金溟不敢去看那條剛才活著現在又死了的詭異的「樹枝」,隻是狐疑地盯著海玉卿五官逐漸扭曲的臉,問,「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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