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懸山上,陸芝原話照搬,說完之後,拍了拍手。


    “陸道長,刑官吩咐之事,在下已經全數告知,後續如何,道長請便。”


    長腿女子忽然補充一句,“但是欠的錢,以後還是要還的。”


    陸芝隻感覺心口舒暢,托刑官大人的福,自己居然能攔下白玉京三掌教,不僅拔劍於他……


    甚至還砍了一劍。


    迴頭到了劍氣長城,要不要找一趟老大劍仙?看看能不能因為此事,為自己多添一份戰功?


    雖說不是殺妖,但畢竟不是什麽人都能砍他陸沉的。


    女子劍仙打定主意,迴去之後,定要將此事‘毫無痕跡’的傳出去,多有麵兒啊?


    其實認真說來,陸芝麵對三掌教,真要實打實打上一架,雖然不懼,但還是壓力頗大的。


    陸芝停留仙人境巔峰多年,坐鎮倒懸山後,受山字印加持,完全可以視為飛升境,還不是一般的飛升境。


    但對麵可是三掌教,未跌境時,十四境巔峰修士,一身道法來自於道祖,手段通天的人物。


    哪怕跌境飛升,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麽也有半步十四的戰力吧?


    手段盡出,陸芝都不敢肯定能不能傷到陸沉,或許隻有祭出本命飛劍北鬥,方才有一戰之力。


    也隻是一戰之力罷了。


    陸沉之名,響徹四座人間,他這種十四境,修道數千載,道法不僅高,所學神通也是極為廣泛。


    屬於老牌的十四境。


    至於浩然天下的小夫子,還有背後城頭上的老大劍仙,亦或是十萬大山那位瞎子前輩,他們這種,都被尊稱為遠古十四。


    妥妥的三教祖師之下的第一梯隊。


    如今的幾座天下,不算太多的十四境裏麵,個個都是老東西,哪怕互相問道,也是難勝難殺。


    而依照陸芝來看,除去所有的十四境修士,刑官大人的戰力,舉世無敵。


    還真不是她對自己那位刑官大人多有好感,這話擱在劍氣長城,早傳爛了。


    城頭那邊,罵刑官的很多,但吹刑官的,一樣不少。


    一拳殺王座,陸芝曾經翻閱過躲寒行宮的所有戰功記載,劍氣長城萬年曆史上,沒有任何一個飛升境可以做到。


    也曾有一劍殺飛升的蓋代人傑,但那場戰事裏,是那位老劍仙的畢生一劍,炸碎一身劍意,燃燒神魂為代價,方才做成。


    像刑官這麽輕描淡寫的,前無古人。


    陸芝看了看正襟危坐的道士,沒有選擇打擾,也沒有選擇離去,隨意坐在一處台階上。


    道士盤坐在地,本是年輕麵目的他,硬生生皺成了中年模樣。


    要自己相助的是他,托人攔阻自己的,還是他……


    這是個什麽說法?


    寧遠早在近半個月前,就推測出他陸沉會有倒懸山之行?


    他是有十四境修為,可他的推衍一道,有這麽神通廣大?


    居然能算我陸沉!?


    道士百思不得其解。


    他開始於神魂深處抽絲剝繭,從那少年進入驪珠洞天開始,所有的往昔事跡,一一翻出來琢磨。


    陸沉忽然迴想起,曾經寧遠與他的雪花錢分身說過一事。


    他的十四境,來自借道未來,這個未來,可能是一千年,可能是一萬年,甚至更久……


    某個心神恍惚間,一幅畫麵落入他的腦海。


    洞天破碎之日,曾有河畔背劍少年,人前顯聖,借境未來,中年人劍落寶瓶洲。


    白玉京三掌教無奈,選擇與齊靜春共抗天劫,天劫之後,再次見到寧遠之時,他又成了少年模樣。


    陸沉猛然睜眼。


    年輕道士天人交戰,最後咬了咬牙,也沒跟陸芝打個招唿,禦風離去。


    道士前腳剛走,後腳就有個青衣少女來到此地。


    阮秀瞥了眼那個禦風離去的年輕道士,認出了是當初在小鎮擺攤,給人算命的陸道長。


    不是什麽好東西,算計過自己,也算計過寧小子。


    不過好像也不是太壞,沒有陸道長那個神之一手,估計自己現在還在河畔打鐵呢。


    秀秀沒想喊住那個道人,緩緩走到劍仙府邸這塊,挨著陸芝坐下。


    少女取出一壺酒遞給她,“陸姐姐,你托我給你帶的忘憂酒。”


    酒壺很小,因為那間酒肆有規矩,每人每日隻能購買一碗。


    陸芝笑眯起眼,道了句謝。


    他其實不太清楚這個阮秀的底細,隻知道她的天資極好,甚至遠超那個被人津津樂道的薑姑娘。


    刑官大人走後,劍氣長城的一處城頭上,每日都會有一個少女前來,枯坐城頭。


    不言不語,隻是靜靜的看著南邊大地。


    清晨時分總會路過雲姑的酒肆,打上一碗忘憂酒,也沒見她喝過,都是裝在了她的那個葫蘆裏。


    打完酒,少女就會直接去往城頭,清晨枯坐到黃昏,月色一晃,她就會原路返迴。


    委實是個怪人。


    金丹境修為,一身法術稱得上是‘博大精深’,有不少年輕俊彥想要結交,她都是不曾理會。


    少數幾個死纏爛打的,都被她一一教育,出手狠辣,個個被打落城頭。


    傷勢最重的那個,一輩子都隻能拄著拐杖。


    見小姑娘不說話,陸芝笑問道:“阮秀,洞天再過一段時日,約莫等我再往裏撒上個幾千枚穀雨錢,就算是暫時‘大功告成’了。”


    少女微微點頭。


    陸芝搖了搖頭。


    這姑娘長得挺清秀的,那身段任誰見了都是歎為觀止,結果整天都是一言不發,好一個冰山美人,好一個生人勿近。


    自己要不是暫代刑官一職,得以坐鎮倒懸山,都跟她搭不上話。


    神色略有猶豫,陸芝還是沒把此前陸沉那句‘刑官大難臨頭’告知給她。


    少女坐在台階上,與她並肩,雙手托腮,望著明月。


    照陸芝來看,這個阮秀,比好友周澄還要失心瘋。


    蠻荒那邊的三輪紅月看不夠,到了倒懸山,還要盯著浩然這邊的月亮看個沒完,不是失心瘋是什麽?


    還有那個薑芸,也是個沒了心智的,白日在酒肆賣酒,到了晚上,同樣是跑去城頭那邊。


    那處城頭,白天是秀,晚上是薑。


    一個青衣,一個還是青衣,一個平平無奇,一個碩大無比。


    一個釀酒,一個鑄劍。


    真他媽像。


    好像在性子這方麵,也是極為相似?


    同樣是生人勿近,人美,劍氣很長,出手極狠。


    有老劍修醉酒之後評頭論足,說這兩位外鄉姑娘,都是心有所屬,恐怕各自喜歡的,還都是生死不知。


    也有嘴巴開了瓢的,說這兩位清冷少女,都是不喜男子,有那百合花開之意……


    反正說到底,都是有些失心瘋。


    就跟周澄一樣。


    陸芝想到這個,忽然心頭有些慶幸。


    還好自己癡情於劍。


    曾有一個劍修入得了她的眼,但隻是劍術入了眼,模樣不行。


    那個阿良,跳起來都不一定有她陸芝的肩膀高。


    真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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