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一閃而逝,破開雲海後,陡然化作一把上千丈的雪白巨劍。


    無人持劍,一劍開天。


    南海天幕被徑直劈開,劃出一道巨大口子,綿延近萬裏。


    劍氣貫穿天際,劍壓碾碎雲海,好似煌煌天威。


    十幾萬裏開外,有一儒衫老人盤坐雲海,在這一劍現世之後,霎時間睜開雙眼。


    老人深感這一劍的可怕,小聲嘀咕道:“莫不是當初那人,又來鬧事了?”


    數月之前,倒懸山被人一劍砍沉,生死關頭之際,有三位飛升境大能聯手動用大神通,硬生生托住了下墜之勢。


    托住一座山,其實對於飛升境來說不是什麽難事,倒懸山也算不得多大,不過方圓百裏罷了。


    之所以需要三位十三境出手,原因很簡單,這枚山字印,數千年的‘道’,今非昔比,百裏之地,不比一座方圓數千裏的洞天來的輕。


    一位坐鎮劍氣長城的道門老神仙,一名黃粱福地老掌櫃,最後一個,自然就是這位老人,天幕聖人。


    老人猶豫了片刻,覺著還是得去看一眼,職責所在。


    剛要動身,準備施展飛升境的跨洲神通,老人又忽然停了下來。


    儒家聖人朝著天穹作揖行禮後,立即返迴那片雲海,繼續打坐修道。


    兩耳不聞窗外事。


    倒懸山上,九重高樓,小道童頭戴魚尾冠,手捧佛塵,隻是瞥了一眼那一劍的風采,就驚嚇的跌坐在地。


    那一劍的所剩餘韻,薑雲生甚至都不敢再看,隻是閉上雙眼,想起抱劍漢子那番話後,輕聲默念。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雲海鏡麵,劍仙張祿的視線死死盯著天幕,原先小道童所說,以為隻是一件小事,如今再看,遠不止。


    起碼這一劍,最低都是飛升境劍修。


    他也曾在劍氣長城殺妖多年,雖然沒能躋身飛升境,但又不是沒見過十三境出劍。


    劍氣長城,最不缺劍修,劍仙也不少。


    照他估計,這一劍的風采,不比董三更差。


    保守估計。


    因為這把劍的主人,天曉得是全力出手,還是隨手一劍?


    天幕缺口逐漸合攏,張祿沒打算幹什麽,甚至不去多想,褲子一脫綁在腰間,繼續倒掛鏡麵,繼續酣睡。


    漢子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處於高空,數個月的禦劍懸空,每時每刻都在耗費體內真氣,哪怕是仙人境修士,也要堅持不住。


    畢竟他身上一顆神仙錢都沒有,想要補足真氣,隻能運功吸收天地靈氣,效果太慢。


    雖然依舊能維持禦劍,可總不能日夜修行,就隻是為了禦劍看個大門。


    至於離開大門附近,張祿不作此想。


    兩個原因,其一是違背誓言,其二嘛,倘若他擅離職守,立刻就會被城頭那個佝僂老人一指斬殺。


    在老大劍仙眼中,規矩就是規矩,定下了,就要守,違逆的,那就死。


    無一例外,沒人可以不死,不管是下五境,還是上五境的劍仙,在那個老人眼中,都可以死。


    ……


    春幡齋內。


    一劍之後,邵雲岩久久沒有迴過神來。


    侍女夭桃倒是一頭霧水,因為她境界低,瞧不見一點。


    長劍去而複返,再破倒懸山大陣,筆直落在春幡齋,直直插入寧遠身側的地麵。


    談笑之間,劍開天幕。


    邵雲岩雙目失神,寧遠也不去管他,十四境在他麵前出劍,有一番小機緣實屬正常。


    但要是憑這一劍就破境至仙人,差的遠。


    寧遠出這一劍,力道很小,差不多算是一位飛升境的出劍,隻是看起來殺力高,其實也就那樣。


    一個窮光蛋突然跑上門來,張嘴就要人家一整株葫蘆藤,還不給錢,還要人家為自己做事,總不能不露兩手。


    起碼要給人一點信服力。


    許久後,等夭桃又給寧遠泡了壺新茶,邵雲岩才迴過神,連忙起身,抱拳行禮。


    “多謝劍仙賜劍。”


    寧遠細細打量了他幾眼,點了點頭。


    離破境還早,但貌似有了點仙人氣象,估計十年八年過後,靠著水磨功夫,怎麽都該躋身十二境了。


    世間修士登高,極為注重資質,絕大部分人,資質如何,將來境界的上限就是如何。


    天材地寶固然能加快修煉速度,可一旦成就上五境,再往肚子裏強塞仙藥,那就不怎麽管用了。


    萬年以來,山上流傳一句登高之法。


    下五境煆身,中五境修心,至於上五境,則是煉神。


    境界越往後,修士廝殺就越難以出現一邊倒的局麵,寧遠能斬下道老二一臂,代價就是死了無數個‘他’。


    想要殺餘鬥,完全沒可能,無限時空的寧遠全部死絕,也做不到。


    斷一臂已是極限。


    不過寧遠自認,真讓他以後靠自己修個十四境,先不說斬殺餘鬥,起碼能給他壓著打。


    可世間從沒有如果。


    那些山巔大修士,個個都能截取光陰長河,甚至有些還能逆流而上,去往千年、萬年之前。


    可就算迴到過去,也是走馬觀花,往昔還是往昔,任憑你是十四也好,十五也罷,都一樣,改變不了什麽。


    真有本事篡改曆史長河,天道早就崩塌了。


    哪怕寧遠這個‘別開生麵’,不被此方天地的光陰左右,也隻是請來了未來的十四境而已。


    他還想請道祖呢,請的來嗎?


    道祖打餘鬥……那不是爺爺抽孫子?


    邵雲岩欲言又止,寧遠知道他的顧慮,遂微笑道:“邵劍仙放心,這迴我來,隻是與你商議一番,後續如何,還需要一些時日。”


    “我還要走一趟劍氣長城,一切等我迴來再說。”


    寧遠站起身,“不過若是我沒迴來,那就當我不存在,這件事自然也就石沉大海。”


    邵雲岩正衣襟,深吸一口氣,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春幡齋,就陪十四先生走這一趟。”


    隨後他又招唿了一聲侍女,“夭桃,伺候先生下榻,先生所需,一切照辦。”


    寧遠瞥了一眼身邊女子,故作老神在在模樣,笑道:“那就請邵劍仙,似夭桃這般年輕漂亮的,給老夫多找幾個來。”


    邵雲岩愣了愣,侍女夭桃低頭不語。


    寧遠擺擺手,“說笑而已,我這老腰可經不起折騰。”


    邵雲岩內心不免腹誹,確實經不起折騰,一劍就把老天的腚眼子開了個口。


    ……


    寧遠今日沒在春幡齋住下,離開之後,便獨自到了原先那道鏡麵的白玉廣場處。


    此地變了模樣,矗立一座近百丈高的空間鏡麵,除此之外,四周人滿為患,原先十幾丈寬的街道,擠滿了車馬。


    裏頭都是大戰物資,從北邊渡口而來,運送至劍氣長城。


    寧遠走了好一會兒,也看了好一會兒。


    沒找到當初那個賣他堪輿圖的王八蛋。


    他沒走底下那座大門,最後禦劍升空,來到另外一處。


    這裏有個看門漢子,衣衫不整,倒掛其上,抱劍姿勢,鼾聲如雷。


    他取出一壇黃粱酒,施展一門小術法,讓其懸在半空。


    薑芸曾說過,往後她會來劍氣長城,會帶著她師父傳授的釀酒技藝,給這些殺妖的劍修釀酒。


    所以,劍仙張祿,可得一壇。


    一步跨出,又收了迴來。


    寧遠迴身踹了一腳,直接踢在了漢子那半光著的大腚上。


    身形一晃,再迴劍氣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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