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早之前,也就在一襲青衫重返雲海之時。


    青冥天下。


    有個道士被人一劍從天外星海,打入青冥天下的那座人間。


    青冥十四洲,如同被人一劍撕裂天幕,一座天下,亮如白晝。


    白玉京紫氣樓,一名道門女冠打了個稽首,看向自己師尊,不敢出聲詢問。


    餘鬥整了整自己頭頂的魚尾冠,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左臂,沒什麽表情。


    最後他看向那名夫人,不鹹不淡道:“十四境劍修,老劍條在手,確實非同凡響。”


    “放心,沒輸。”


    魏夫人告退,餘鬥單手按在白玉欄杆上,望向夜空,若有所思。


    道人說的確實對,他沒輸,真無敵的名號依然還在。


    隻是也算不得贏,那人的合道,匪夷所思,即使打了一架,他也沒看出個究竟。


    壓根殺不死,也殺不完。


    而且那個合道境劍修,他的問劍,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顯化一條千萬裏光陰河流,等於坐鎮自身道場,無數個時間線裏,有無數個他,要是穩紮穩打,餘鬥就算最後贏了,也得付出不小的代價。


    可那人就是不跟他周旋,他出的每一劍,青衫客都直接硬接,以時間線裏無數個寧遠的身死,換白玉京二掌教的負傷。


    問劍臨近尾聲時,那人狀若癲狂,將自己困在他的那條時間線裏,一個個青衫被斬,又有無數個青衫出劍。


    在最後一劍中,餘鬥被逼無奈,付出一條左臂的代價,保住了道藏仙劍。


    要不然,天下四把仙劍,就得少一把了。


    至於最後為何停手,原因很簡單,有幾個輩分極高之人現身了。


    餘鬥在見到那個少年道士之時,當即收劍,不敢有絲毫違逆。


    反倒是那青衫劍修,不依不饒,視那位老夫子為無物,還是繼續遞劍。


    老夫子無奈,又不好出手鎮壓,最後的最後,是蠻荒天下那邊,有人開了口,青衫客才悻悻然收劍。


    道老二獨自一人望向無垠夜空,許久之後,唿出一口氣。


    “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劍仙一路走好。”


    ……


    東寶瓶洲。


    青衫客補充了一句,“不打不知道,餘鬥殺力,確實很高。”


    然後他就隨手將那條斷臂丟了出去,落在了中間那口棺材裏。


    早已爬出棺材的老道人眼眶欲裂,一位飛升境道門老神仙,差點當場道心破碎。


    另一名中年道士更是早就心如死灰。


    師尊敗了……被那人斬去一臂?!


    寧遠忽然看向老道,笑眯眯道:“問劍之前,你那師尊目中無人,說我隻要能在他劍下苟活,你倆的性命,就由我處置。”


    “先不說這場問劍誰贏誰輸,很顯然,老子現在還沒死。”


    “所以你們可以死了。”


    話音剛落,那人一記劍指斬出,劍光席卷天地,當場割下老道一顆頭顱。


    “劍仙!我願追隨……!”另一位中年道士驚懼不已,但很可惜,一句話沒說完,已經被劍光一分為二。


    修道無數年,尋常時候道心再堅固,在身死之前,也有可能會一朝崩潰。


    畢竟一世修為,艱苦跋涉得來,又怎會輕易舍去。


    為何修道?又為何登高?


    其實大多數人,都是欲望使然,有了境界,就能做更多想做之事,寧遠也不例外。


    欲望二字,並非見不得光。


    似齊先生,似阿良,似老夫子小夫子等等,他們的修道登高,都是想要讓世道更好,畢竟隻有境界高了,你的道理才是道理。


    手無縛雞之力,別人為什麽要聽你的,憑什麽聽你的?


    拳頭大不一定就有好道理,但一定是硬道理。


    但這種人還是太少了。


    更多的修士登高,還是為了一己私欲,為自身並沒有錯,天經地義,無可厚非。


    但弱者就一定會被奴役。


    類似那座書簡湖,野修混雜其中,擄來多少凡間妙齡少女,美其名曰開襟小娘,夜夜笙歌。


    若要問開襟小娘是什麽?


    很簡單,字麵意思,開襟,就是讓女子的衣衫薄如蟬翼,要麽衣不蔽體,或者幹脆就是褻衣褻褲出門。


    隻說寧遠見過的,就有那老龍城,當初趙玉嬈那家驛站,小的不能再小,哪怕如此,都有十幾名‘紅倌’在其中。


    紅倌嘛,更簡單了,就是娼妓。


    寧遠看向死的兩人,搖了搖頭,“換作是我,在白玉京修道數百上千年,受了天大的恩惠,即使是死,也絕不會有叛逆之心。”


    “餘鬥派你倆前來處理這個爛攤子,這一手算計,當真是妙,我來殺人,他不髒手。”


    青衫客聳聳肩,“沒事,殺人嘛,順手的事。”


    說話間,他又隔空捏爆了兩人的一顆金丹,兩位飛升境的修道氣運,四散天地。


    兩道魂魄從屍體上飄起,戰戰兢兢,寧遠擺了擺手,“小夫子在這,我不對你們趕盡殺絕,自行投胎轉世去。”


    如獲大赦,魂魄遁入山林間。


    寧遠不擔心兩人去找替身奪舍,因為他倆的所有道行都被他捏碎了,點滴不剩。


    魂魄就隻是魂魄,碰到個青壯男子,都可能會被陽氣震懾的瑟瑟發抖。


    劍斬兩人的時候,小夫子當做沒看見,扭過頭去。


    早他媽不爽了。


    隻是各種各樣的規矩,禮聖已經多年沒有出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禮聖很快離去,走之前問了寧遠一句,“寧遠,舍去未來,不曾後悔?”


    青衫客不點頭也不搖頭,甚至沒有迴答這句話,隻是與他作揖行禮,恭送小夫子。


    禮聖啞然失笑,隻當自己問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隨後重返天外。


    ……


    浩然天下,大夜彌天。


    不見星月,卻有萬雷。


    兩尊法相一左一右,囊括天上人間。


    萬雷轟殺,讀書人如瀕臨破碎的鏡麵,遍布無數裂痕。


    道人法相半數被劈成焦黑模樣,那頂蓮花道冠,早就不見蹤跡。


    身軀明滅不定的青衫客,端莊肅穆,麵朝兩位前輩高人。


    年輕人想了想,最後既沒有行儒家禮儀,也沒有擺出道門姿態。


    江湖劍客抱拳行禮。


    “先生大義,道長道長。”


    這一年,春風猶在,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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