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珠洞天破碎在即,此處天地的壓製作用也已經降到了最低,要不然老猿也做不到顯化千丈真身。


    可這龐大的身軀,卻成了他的麻煩,猶如一個靶子,被寧遠左一劍、右一劍,痛打落水狗。


    哪怕他是八境體魄,還是純種搬山猿血脈,多挨幾劍也有點遭不住。


    最關鍵是,如寧遠所說,老猿壓根摸不著他的一片衣角,憋屈至極。


    妖族為何化形?其根本原因就在於此。


    絕大部分妖族,巔峰戰力都是顯化真身,動輒千丈萬丈,有無與倫比的破壞力,隨意一拳就能打碎一座山峰。


    但要是用真身對敵練氣士,如果還是禦劍的劍修,那就沒有半點優勢了。


    太過於笨拙,而對方的術法,幾乎不會落空。


    蠻荒天下那邊,隻要到了中五境的妖族,幾乎個個都會化形成人,不止是這些小妖,就連那十四王座裏頭,大半都是人族模樣。


    而據說待在浩然這邊的白澤老爺,與那蠻荒大祖,都是以人身示人。


    此間種種,自然有其一番道理。


    真身驟然一個忽隱忽現,下一刻,老猿就已經收起神通,成了一位白衣老人。


    隻是短時間吃了這麽多劍氣,如今的袁真頁,已經是披頭散發,渾身血跡,此前扛起披雲山的睥睨世間,早就消失無蹤。


    從寧遠的開山一劍,到老猿被逼無奈收起真身,不過十幾個唿吸,而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前者就揮出了不下百劍。


    更別提這座劍氣天地,那數萬記的三寸劍氣,每一道都有金丹境的殺力,饒是元嬰境老猿,也被斬去了百年道行。


    老猿深感眼前大敵的恐怖殺力,怒目欲裂,體內一股武夫的純粹真氣遊曳而過,振臂一拳摧毀劍氣無數。


    隨後老猿反手拔劍,一劍橫掃,劍氣霸絕天地,再有第二劍、第三劍……


    練劍數百年,他隻是沒有溫養出本命飛劍,可也算得上是半個劍修。


    一連七劍,終是破開寧遠的天地牢籠,老猿猛跺地麵,直接踩碎半座披雲山,身形遠勝離弦之箭,一閃而逝。


    一個唿吸後,白衣老人已經站在數裏開外,臉色震怒,狀若厲鬼。


    在他臉上、雙肩、胸膛等等,都有可怖劍痕,其中最重的傷勢,來源於後背。


    那是寧遠的斬妖一劍,為此他甚至抽調了氣府內三成的真氣,欲要直接劈開他的五髒六腑。


    隻是可惜,老猿畢竟是老猿,再怎麽說也是八境的武夫體魄,一劍殺他,有點困難。


    寧遠其實從不會高看他的練氣士修為,元嬰而已,不值一提,紙糊泥磚,破爛之物。


    他真正在意的,從來都是他的武夫境界,畢竟能挨揍。


    天下劍修,據傳戰力大多數都能拔高一境,不可視為常理。


    但他是寧遠,是天下最強龍門境劍修,九壇黃粱仙釀,成就無垢琉璃,一顆偽金丹,非龍門又非金丹,世間隻此一例。


    左手起劍氣天門,壓勝敵手,右臂有斬妖劍術,克製世間妖族。


    就算是如此,他也做不到瞬殺老猿,後者體魄,可見一斑。


    白衣老人目露兇光,朝那一襲青衫咆哮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你猿爺爺,不斬無名之輩!”


    一向殺敵不喜歡動嘴皮子的寧遠,破天荒的,沒有選擇繼續出劍,反而雙手拄劍姿態,與他笑眯眯言語。


    少年胡謅一通,“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爺爺我啊,十四劍仙是也。”


    老猿雖然性子囂張跋扈,可活了上千年,多少有點城府,一張老臉麵無表情,默默修複體內傷勢。


    在此期間,他一直緊盯前方,生怕那不講理的劍修又是暴起出劍。


    在那青衫所在之地,方圓數百丈,都是他的那座小天地,如今沒了攻殺目標,那數以萬計的三寸劍氣,全部懸停半空。


    這他娘的是龍門境?!


    世間真有這樣的龍門境劍修?


    老猿內心悚然,但卻沒有什麽懼怕,先前一是輕敵,二是沒算準對方的殺力,才導致挨了這麽多劍。


    隻是可惜,估計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劍修,手段雖然淩厲,但卻太過冒失。


    片刻過去,老猿忽然抬起頭,麵無表情。


    “好了,現在你可以去死了。”


    寧遠無動於衷,隻是持劍在手,好似勝券在握。


    白衣老猿一腳猛踏,那處小山包直接四分五裂,氣勢如虹,一拳鎮殺而去,蒼茫拳印宛如實質,沿途摧毀一切事物。


    一拳不夠,還有一劍,袁真頁反握背後長劍,身形微微低伏,隨後猛然拔劍而過,覆蓋身前半圓。


    拔劍之術,搬山猿的看家本領。


    據說這頭搬山猿,與人對敵切磋,從不會持劍在手,永遠都是背劍姿態。


    因為他隻有一劍,練劍數百載,在正陽山背劍峰頓悟而出,拔劍收劍,就可殺敵斬首。


    事實也確實如此,老猿這一劍看似平平無奇,卻有厚重劍意藏在裏頭,劍氣沿途竟是還在擴大,半道就有三百丈長。


    劍氣所過,劍壓就讓地麵寸寸崩裂,說是劍氣,不如說是一座大嶽!


    劍氣凝山!


    可一向狡詐對敵的寧遠,又怎會傻乎乎的等著他全力出手?


    能在劍氣長城的戰場上,次次殺妖無數,又能次次全身而退的劍修,不一定是境界夠高,但一定是‘陰險毒辣’。


    想要在戰場上活下來,還要活得久,就得舍去所謂的劍修‘風骨’,無所不用其極。


    什麽偷襲、假死、罵髒話……


    他寧遠都會。


    還是阿良教他的。


    於是,老猿一拳一劍之後,體內換氣之時,一把驚豔世間的飛劍在其身後悄無聲息的出現。


    一招鮮,能不能吃遍天不知道,但肯定能吃上一陣子。


    離著數裏地,飛劍隻有袖珍大小,待到不足百丈,逆流頃刻變作一把三尺青峰,裹挾風雷之勢。


    飛劍臨身,在最後一刻,搬山猿深感大難臨頭,頭顱微微偏移。


    劍橫九野,疾過天星。


    老猿半邊脖頸,有那一線劍光,一閃而過。


    與此同時,寧遠左手五指伸展又緊握,敕令數萬劍氣環繞自身,那渾厚拳印不得近身。


    少年不閃不避,一身精粹劍意流轉,遠遊瘋狂震動,斬妖劍氣醞釀已久,蓄勢至此,已成定局。


    一襲青衫,迎著那千丈山嶽劍氣,雙手高舉遠遊,再現開山一劍!


    亦如此前,一劍斷開披雲山。


    山嶽劍氣一觸即潰,這一劍,摧枯拉朽,所到之處,有形之物全數湮滅。


    老猿頭顱歪斜,全力一拳打退那把去而複還的飛劍之後,再無力遞劍,雙臂橫擋於胸。


    煙塵還未完全散去,一襲青衫踏劍而來,穩穩懸空於老猿頭頂。


    而此時的袁真頁,已經處於彌留之際。


    他的半邊脖子被飛劍砍爛,雙臂又被寧遠一劍斬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可就算如此,老猿依舊怒目相向,沒有半點求饒之意。


    他死死瞪著那個禦劍少年,竭力咆哮道:“殺我之人,你到底是誰?!”


    不得不說,老猿雖是蠻橫無理之徒,但血性十足,沒有半點貪生怕死的念頭。


    若真要以不同立場去看待,老猿其實也沒錯,甚至世上就沒人有錯。


    可這是一句詭辯,沒人能做到以他人立場角度去看待問題,寧遠也不會,更不會去想。


    哪怕他知道,蠻荒天下那個大祖,萬年之前的登天一役中,與人族修士背靠背,共同為人間與天庭開戰。


    哪怕寧遠敬重的那個阿良,在那蠻荒也有一位至交好友。


    都不影響他出劍。


    於是,少年禦劍落地,提劍緩步行走,猶如死神在逼近。


    “老猿,我就不告訴你我的真名了,你隻需知道,殺你之人,喚作十四。”


    “而很快,十四劍仙這個名號,就會傳遍這座天下,如此來看,你也算是沾了我的光。”


    話畢,少年一腳將老猿踩的骨斷筋折,右手高舉長劍遠遊。


    一劍刺入猿首眉心。


    此刻,人間再無搬山大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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