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姐聽得唏噓:“我說你那麽喜歡孩子的一個人,怎麽家裏來了小孩兒你態度不冷不熱的。”


    李桂芝滿臉苦澀:“別提了,我也不知道怎麽麵對那個孩子。”


    她的理智告訴她,大人的事情沒必要牽扯到孩子身上。


    孩子不懂事,是無辜的。


    可看著那被親爸親媽教唆得成天想偷她家東西往迴拿的侄子,她是真煩的恨不得把孩子攆迴去。


    又不能攆。


    因為想也知道一旦她把孩子趕迴去了,她公公婆婆又會鬧騰成什麽樣。


    馬大姐看不下去:“你家長貴就不管管?那是他爸媽哥嫂,他管不了?”


    “沒法管。”李桂芝隻覺得一言難盡,“他迴去跟他爸媽說,結果被他爸媽氣得心髒病都犯了。”


    “請了好幾天假,住了幾天院,這才出院。”


    “家這邊他哥嫂打著看孩子的旗號過來打秋風的事他還不知道呢,我也不敢和他說,就怕把他給氣死。”


    要是把於長貴氣死了,她那對兒好公婆更有話說了。


    能把‘克夫’這倆字刻她腦門上。


    李桂芝無數次在心裏感慨,人活著怎麽就這麽累呢。


    好像怎麽做都不對,怎麽選都是錯,自己都會後悔。


    又有苦說不出,沒法向自己丈夫訴苦,她怕變成寡婦。


    喬若芙把開完的方子遞給她,突然問了她一個讓她驚得坐不住的問題——


    “桂枝姐,你這麽多年沒有孩子,就沒懷疑過是姐夫身體有問題?”


    馬大姐:“……!”


    李桂芝:“……!”


    李桂芝震驚過後站起來把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能夠,你別逗姐。”


    “你姐夫……”像是想到了什麽,她滿臉通紅,“你姐夫還是挺頂用的。”


    領會到她話裏的深意後,這下子無語的變成了喬若芙。


    喬若芙幹咳一聲:“我不是那個意思,頂不頂用和能不能生孩子是兩碼事。”


    “有些人身體素質看起來不錯,但……”


    屏蔽詞到了嘴邊,被她硬生生憋住了!


    她換了個更能讓李桂芝理解的說法:“我打個糙點的比方啊。”


    “就像咱們下地種地,地可能貧瘠一點,但不至於種不出東西。”


    “什麽情況才會種不出東西呢?”


    馬大姐順著她的話舉手搶答:“種子不行!是壞種!”


    “對。”給出了肯定迴答,喬若芙對馬大姐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


    “就是這個道理。”


    “桂枝姐你以前不是沒懷過孕。”


    “你是懷上過但是沒保住,這就代表你的生育能力其實是沒什麽大問題的。”


    “不至於像你想的那樣,身體差到無法生育。”


    “你不是習慣性流產,隻是身體內裏偏寒,這樣的體質調養一下就能有明顯好轉。”


    “所以你沒問題,最大概率就是姐夫有問題,像馬大姐說的,種子是壞的,就是勉強發了芽也沒法長成。”


    “不、不能夠吧……”李桂芝一開始還覺得喬若芙說的是無稽之談。


    她一直以來的認知都是她身體不好,所以懷上了也保不住,怎麽會是她丈夫的問題?


    可現在聽完之後,她忽然就遲疑了。


    有點……道理啊!


    不對。


    喬若芙是醫生,這就表示很有道理啊!


    看她這反應,就知道在此之前肯定是想都沒想過還有這樣的可能。


    想到她這麽多年受到的嘲笑,喬若芙眼神心疼。


    這種事要是放在後世,其實是挺普遍的一件事。


    不罕見。


    後世夫妻倆如果去醫院檢查不孕不育,基本上都是兩個人一起做檢查,從兩個人身上找問題。


    可在這個年代不一樣。


    夫妻之間沒有孩子,承受更大壓力和指責的一定是女方。


    李桂芝的人生就是很鮮明的例子。


    喬若芙:“改天姐夫要是有空,讓姐夫過來看看吧。”


    “要是不信任我,就去軋鋼廠醫務室找馬老,總能找到問題。”


    在喬若芙看來,想要孩子,這是夫妻兩個人的事。


    李桂芝和於長貴夫妻倆之所以這麽多年都要不上孩子,李桂芝身體裏有寒症是一方麵,於長貴那邊肯定也占很大問題。


    不然不會這麽難。


    李桂芝身體再不好,也絕對沒嚴重到這麽多年都不孕不育,懷上還留不住的地步。


    聽她說得這麽篤定,李桂芝整個人眼神都發直。


    好像有一扇從未見過的大門在她麵前被緩緩打開。


    本來逼仄到透不過氣的人生忽然就被灌進好多新鮮空氣。


    她好像……終於可以挺直腰板喘口氣了。


    原來……男的也會有問題嗎?


    原來這麽多年沒有孩子……問題並不是單出在她一個人身上嗎?


    這麽多年,哪怕於長貴沒有站在他爸媽那邊埋怨她,可她還是能感覺到對方的煩躁。


    她甚至不敢深想丈夫的煩躁背後有沒有後悔——後悔和她結婚。


    再加上前陣子對方又被家裏人氣到住院,她就更不敢和他說家裏最近發生的事。


    本來因為孩子的事她就心虛氣短,哪裏還有臉火上澆油的告狀。


    日子這麽憋憋屈屈的過,一天比一天讓人窒息。


    李桂芝看著像沒事人似的,實際上夜深人靜她甚至都有過想死的念頭。


    活著太累了。


    婆家人對她極盡羞辱,娘家人也隻會勸她忍一忍。


    說她不能生本來就矮人家一頭,氣性就不要那麽大。


    沒有人理解她。


    就連婆家人逼著她過繼,她迴娘家訴苦,娘家人也隻會猶猶豫豫的說實在不行過繼就過繼吧。


    李桂芝都不懂她好好一個人怎麽就能被人欺負到這個地步。


    她隻是沒能生下一個自己的孩子,在婆家人和娘家人的心裏她好像就成了罪人了。


    天知道她剛才聽到喬若芙說她的身體能調養好,能要孩子的時候,心情有多激動。


    喜歡孩子,終於能有自己的孩子是一個原因。


    另外的原因則是……她終於不用再當罪人了。


    李桂芝以為這就很了不得了,算是把她整個人生都點亮了。


    卻不想她的人生還能更‘亮’!


    她的腰杆子竟然能直起來!


    拉住喬若芙的手,李桂芝一遍遍不敢置信的重複的問。


    “真的?小喬你沒騙姐,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不是在安慰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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