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還是要我相信他。」


    「嗯,王業死後,裴遷主動聯繫了我,他當時提出了一個直到現在我就覺得很意外的條件。」


    「什麽條件。」


    高局目光深沉地望著周懸:「他願意堅持執行『鴉殺』任務,直到一切落定,但他希望你能撤出這個任務。」


    所以其實那個時候,裴遷就開始在意周懸了,對他的態度不再是利用和欺騙,萌生了許多不曾有過的情感。


    想到這點,周懸覺得心跳加速,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輔助他的心跳,讓他的每一次脈搏都變得更加有力。


    高局作為過來人,見過了各種各樣的人,對兩個年輕人的私事沒有過問。


    其實早在接到裴遷那通請求電話的時候他就看出了端倪,兩人雙雙被送迴後方的時候,他就徹底明白了。


    「很對不起裴遷,那次我食言了,我答應過會認真考慮他的請求,卻挨不過你的申請,還是把你派了過去,所以他在生死攸關的那一刻選擇邁出了國境線。」


    高局認為那是裴遷的報復,但周懸卻清楚並不是這樣。


    「那之後的事情能跟我講講嗎?」


    「國安三組跟潛伏在俄羅斯山區的dea合作突襲了『17』的據點,他們先是拿段鏡詞當誘餌,引出了百裏述和遊隼,安插在『17』的內應幫忙放走了你們,後來就是你背著人事不省的裴遷穿過戰場和山林,迴到了我們這邊。」


    「關於那個內應,我也有問題。」


    「我知道,你的問題有關溫守一。」


    溫守一,這是一哥的本名。


    周懸這條命是一哥救的,為此,那人永遠留在了火場裏,如今遇到了跟他長相幾乎沒有區別的人,他當然會在意。


    「一哥已經不在了,我是親自確認過的,不可能有假,況且就算他還活著,也不可能這麽多年過去都沒什麽變化,所以那個人不是一哥……他不可能是一哥。」


    周懸低下頭,用掌根抵住額頭,想把自己藏在一個安靜又隱秘的地方,獨自消化這份傷痛。


    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麽人會偽裝成永遠留在當年的英雄,這個人的目的是什麽,與一哥又有怎樣的關係?


    「小懸,溫守一得活著,他非活著不可。」


    周懸抬起一雙被淚蒙住的眼,不解地看著高局。


    「他在前線做的事,沒有任何身份能替代,你可以理解為他是『另一隻渡鴉』,即使他本人已經不在了,這個身份也必須傳承下去,因為他,關係著太多人的生死,一旦這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所以,你們找了一個人,整容成了他的樣子……?」


    「是血親,事實上你當天看到的溫守一,是溫守一的弟弟,這也是他們相像,但年紀卻完全對不上的原因。」


    周懸長籲一口氣,他壓抑的情緒並沒有因為這一聲長嘆而釋然。


    他仰在座椅的靠背上,隻感滿心唏噓。


    「你沒有發火呢。」高局有些意外。


    畢竟以周懸這個火爆的性子,他該大發雷霆怒斥他們這些老頭子沒人性,不顧烈屬的安危才對。


    「我不覺得生氣,隻是有些無奈。」


    「真的不氣?」


    「江住和江倦兩兄弟當年也是為了循著他們那位英雄父親的腳步才立誌成為了警察,所以江尋前輩的警號才有機會重啟兩次。世界上就是會有這樣一群人,寧願永墮黑暗,也想讓光明永存於世,他們的信仰永遠崇高,值得所有人銘記,我又怎麽會擅自指責這樣高尚的選擇呢……」


    第116章


    周懸沒有多問那位接替一哥守在前線的弟弟是什麽情況, 相信高局也不能透露給他太多的信息,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對藏身暗夜中的人來說就越安全。


    不過高局看在他憂心於此的份兒上,還是告訴了他兩個令他心安的消息:「不用擔心黎恪, 他就在溫守一的弟弟那裏, 被照顧得很好。還有, 他本人現在也很安全, 沒有因為放走你們而受到責難。這些是我能告訴你的全部情報了,他隸屬於國安,想知道更多的內容,你就隻能去找沈晉肅聊聊了。」


    周懸是很關心他們的近況, 但以他現在的尷尬身份,連見到沈三公子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詢問了。


    他暫時安分下來,不去多問那些不該他現在知道的事, 不讓任何人為難,對於外界灌輸給他的信息也照單全收,做著自己份內的事。


    出院後他第一件事就是去烈士陵園給故去的戰友們掃了墓, 他提著捧白茶花去看望江住時, 剛好碰見了蹲坐在哥哥墳前抽菸的江倦。


    他像個拿孩子沒轍的長輩一樣, 搶了那人手裏的煙摁滅, 「他不喜歡看你搞不良嗜好,抽菸也不知道背著他點,真是的。」


    他注意到江倦的眼睛微微有些紅腫, 不久前應該才哭過。


    他關切道:「誰欺負你了?跟哥說, 哥幫你揍他去!」


    江倦被他逗笑了,那勾起嘴角的神態裏溢滿了苦澀:「周哥, 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說哪有人敢欺負警察?」


    周懸又何嚐不知,江倦這個寧可憋死也不會說心裏話的人受了委屈就隻會跑到江住這兒來,早就成了習慣,不管過去多少年,哥哥都是他唯一可以傾訴心事的人,哪怕已經物是人非。


    他單膝跪地,摟著江倦,重重拍拍那人的肩膀,「江倦,這話我一直都有跟你說,不管江住在不在,就算你耳朵起繭子我也要再重複一次,我也是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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