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已經處於被世界孤立的絕境,就算整個世界都要拋棄他,他也希望周懸能把他當作一個普通人……普普通通就好。


    被封鎖在心底禁區的那個真實的自己在叫囂著, 哀求著:請站在我這一邊吧。


    「周懸, 你會害怕我嗎?」


    問出這個問題, 是希望那人能夠否認。


    而周懸也沒有讓他失望。


    他主動湊上前, 摟住了竭力掩飾慌亂的愛人,「你沒有做錯什麽,這一切都不是你的問題, 我隻想把你應有的還給你。」


    「我應有的……什麽才是我應有的?」


    裴遷陷入深深的迷茫, 他不知道以自己這樣尷尬的身份未來要如何立足,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他似乎從來就沒有真正擁有過什麽,也沒能抓住那些曾在指尖短暫停駐的美好,至今一無所有。


    「我。」周懸理所當然地說,「別的不敢說,但我一定是你應得的,這我沒說錯吧。」


    一句看似普通的情話,還不比小情侶間的曖昧言語動人,卻激起了裴遷心底的層層漣漪。


    被擁抱著的他被對方身上火熱的體溫感染,情到深處發自本能地抱住了對方,抓緊了這在世界傾覆後依然屬於他的至寶。


    周懸是他的救贖,是他的。


    即使明知他時日無多,不該給對方留下太多遺憾,他還是捨不得放手。


    這世上大概再也不會有像周懸一樣對他緊追不捨的人了……


    注意到他有一個並不明顯的靠近動作,周懸便會意,一把摟住他,將他沒敢大膽去做的事深入了下去。


    以往他們的吻總像是有什麽顧忌,隻是匆匆走個流程,彼此都沒有細細品嚐過對方的滋味,可此時此刻,就在這囹圄中,他們卻停下腳步,拉緊了彼此。


    這個吻裹挾著他們的氣息,纏綿了許久,久到足以撫平他們內心對未知的不安。


    周懸長出一口氣,望著近在咫尺的愛人,輕聲道:「我有話想跟你說。」


    現在可能不是時候,但卻是最後的機會了。


    裴遷抬眼,「跟誰有關。」


    「你。還有,裴逢。」


    「看來你見過他了。」裴遷的反應就如周懸預料中的那樣,他已經知道那件事了,「希望你的傷不是他幹的好事。」


    「不是。」


    「那就好。」


    周懸試探道:「裴哥,你……」


    不管怎麽委婉地表達,這話無非就是「想見他嗎?」四個大字,設身處地地考慮對方的感受,周懸覺得再怎麽包裝,這話都沒溫和到能讓對方接受的程度,索性頓在了這裏。


    「我不能。」裴遷輕聲道,「不能去見他。」


    「嗯,我能理解。」


    周懸早就想到了無數種可能,不管裴遷願不願意,都在他的意料中。


    他隻是有些驚訝於裴家兄弟倆的選擇一致,不愧是共處了那麽多年的兄弟。


    「見了,我就會心存希望,就會想救他。但那種情況……實在是不應該。」


    「我明白。」


    裴遷做出這個決定,必然是經過了極度痛苦的掙紮,周懸尊重他的選擇。


    但他同時也注意到裴遷死死抓著他,那是缺乏安全感和自信的表現,裴遷並不知道他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現在也正搖擺不定。


    周懸握住他的手,借這個動作給他底氣。


    但煎熬裴遷的遠不止這些,突然知曉的身世讓他心力交瘁,他也不知自己以後該如何麵對周懸。


    ……甚至不知,還有沒有那個「以後」了。


    他們應該還有很多話要說,還有很多事要做,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周懸,你得離開這兒。」裴遷抬起他血管紋路明顯的手,撫摸著周懸微微刺出青色胡茬的臉,「不管怎樣,迴到安全的地方去。」


    「嗯,我知道,我會帶著你一起迴去,所以你接下來最好說些表白你愛我愛得要死要活的情話。」


    在周懸的認知裏,雖然兩人的關係有了質的變化,但裴遷依然是那個怕麻煩又社恐,隻想遠離所有人的獨狼,會為了保護或是避免麻煩丟下他獨自行動,在這一點上,他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心。


    雖說就算裴遷說些煞風景的話也不會澆滅他的熱忱,但他還是期待自己能得到愛人的理解,如果那人願意為他邁出一小步就更好了。


    他沒想到這震懾般的話真能引起裴遷的反應,那人竟大大方方地向他表白:「我愛你。」


    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周懸不得不產生懷疑:「……這話後麵應該沒接著什麽『但是』吧?」


    他都做好了捂嘴的準備,還是讓裴遷搶先一步說了出來:「但我恐怕已經走不了了。」


    「什麽?他們對你做了什麽?」


    掀開被子,周懸才發現被裴遷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身體上遍布青筋的紋路,血管跳動的幅度清晰可見,微弱又緩慢。


    裴遷的身上連接著很多管子,要不是靠著床邊那些儀器的輔助,他可能根本沒辦法維持生命體徵。


    周懸後知後覺,似乎從這次重逢開始,裴遷身上就散發著一種柔軟的氣息,即使那人從未提起過自己的情況有多糟糕,仍在用他的情緒無聲地向他做著告別。


    周懸腦子發蒙,他曾經歷過無數次生離死別,自認為早已看開,也說服自己做好了裴遷可能會離開他的準備,但他一直覺得他們還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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