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框斷斷續續地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消息卻遲遲沒有發過來。


    好一會兒,對方簡短地發問:「地址。」


    這下周懸懸著的心算是徹底死了。


    對方能被他牽絆,必然是在乎他的人,就算不是孫濯,也可能是他身邊的什麽人。


    他將臉埋入掌中,深唿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事已至此,他必須會會這個人了,為了保護裴遷,也為了……讓對方浪子迴頭。


    他想到了一個絕佳的地點,剛想輸入進聊天框,卻被裴遷抓住了。


    那人的手很涼,緊握著他,阻止著他。


    「周懸……」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語氣平靜,望向那人的目光柔和,帶著暖意。


    「放心交給我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他輕吻那人的手背,拭去他掌心的薄汗,拿著電腦起身走出了房間。


    他不想讓裴遷為他擔心,這是他和孫濯之間的事,不管怎樣都必須有個結果。


    黎恪端著杯咖啡,不放心地看著他背後的傷,「你後腰傷得挺深的,也需要好好休息。」


    「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


    周懸焦慮地咬著拇指尖,黎恪毫不留情地拍掉了他的手,「別咬指甲,這習慣不好。」


    「黎媽媽,假如,我們兄弟六個裏出現了一個叛徒,一個可能對國家和人民造成威脅的叛徒,你會怎麽做?」


    「會做這種假設讓我幫你出主意,你現在一定走投無路了吧。」


    黎恪把咖啡杯放在桌上,坐在了周懸身邊,「在原則和立場上,不需要我多說你也清楚該做出什麽樣的決定,你無非是割捨不掉情分,對這個人還抱著一絲希望,一旦希望破滅,你的僥倖自然也就沒了。」


    「……你說的對。」


    黎恪一拍他的肩膀,「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去做你認為對的事吧。」


    周懸遲疑著,終於下定決心,向red發出了地址。


    如果對方真是孫濯,也就註定他們之間要做個了結了。


    裴遷推門從房裏出來,扶著牆說:「我跟你去。」


    周懸望向黎恪,本意是希望那人能勸說裴遷留下,替他好好照顧那人,不想對方卻對他點點頭。


    這是默許了他應該讓裴遷陪同的意思。


    時間是現在的他們最稀缺的東西,做好決定後,周懸便將裴遷扶上車,駛向了他和red約定的地點。


    臨走前,黎恪還將暫時保管的手銬交還給他,這是一種無聲的暗示,他在提醒周懸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和立場,不要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去往目的地的路上,周懸對裴遷說:「我們要去的是平湖區荒廢的爛尾樓,那裏曾經是我們住過的家屬院,動遷到一半開發商就破產了,一直沒有開始新工程,土地荒廢很久,成了十裏八村有名的鬼樓,平時沒什麽人會去那邊,挺適合作為見麵地點的。」


    比起向裴遷透底,他更像是在自我催眠。


    「如果red真是孫濯,他一定明白這個地點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麽。」


    裴遷沒有多說什麽,他沒有參與到周懸過去的人生中,自認沒有資格左右那人的想法,當前的形勢下,他唯一該做的就是保持沉默,盡他所能護住周懸。


    周懸把車停到了爛尾樓群中的空場,車燈在夜幕下顯得格外惹眼。


    不管怎樣,裴遷和red之間的事都該有個了結,而他也必須去驗證那個讓人難以接受的真相。


    他囑咐裴遷下車,自己坐到了車子的引擎蓋上,等著red出現。


    他知道red一定已經到了,也是時候現身了。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


    在這死寂空曠的場地上,話音會被聚攏擴大,即使他的音量不高,也能傳到周遭的角落。


    周懸指著空場前方的花壇廢墟,在腦海裏重建當初的熟悉景象。


    記憶被鍍上了一層昏黃的濾鏡,猶響在耳畔的歡聲笑語逐漸離他而去……


    「你就站在那兒,邊上是一株比你人還高的向日葵,你拚了命地墊起腳尖向上伸手,想摘下一顆種子,那時的你仰起頭,陽光灑在你身上,你和所有小朋友一樣,擁有一段美好的童年。」


    「美好……」


    黑暗中傳來一聲哂笑。


    「現在迴想起來,可能勉強算得上美好吧,可你從來都不知道這份美好跟任何東西都沒有關係,隻和你有關。」


    周懸望向聲音的來處,一個模糊的人影一步步向他走來,停在了距他幾步之遙的位置。


    短短數米,將一段完整的友情撕裂,多年來的情誼毀於一旦。


    他遙控打開車燈,冷白的光自下而上映明了那人的麵龐,描摹了他臉頰的輪廓,連日來沒有休息好而產生的眼袋使他整個人的氣質都陰鷙了幾分,瘦削的下頜也在訴說他這些日子過得並不好。


    看到對方的瞬間,周懸的心就死透了。


    果然,是孫濯。


    「你……」


    「噓……先什麽都別說。」


    孫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大步走上前來,用手指抵住了周懸的嘴唇。


    後者下意識想躲,硬是憑著他對那人的最後一絲信任強迫自己頓住了逃離的動作。


    湊近後他看得更清楚了,孫濯那陌生的表情,那泫然欲泣的眼神,都在一刀刀淩遲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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