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遷望向不聲不響,沒有參與到他們對話中的黎恪,「抱歉,可以給我一杯熱水嗎?」


    這話的意思是委婉地希望他能迴避,黎恪表示理解,起身離開房間,還幫他們帶上了門。


    聽著他的腳步聲下了樓,裴遷壓低聲音說:「周懸,這是公安高層一直在隱瞞的絕密情報,知道的人寥寥無幾,我相信你能保守這個秘密,希望你能記好我接下來的話。」


    他主動握住周懸的手,掌心裏盡是冷汗。


    他的話音還盡力保持著平靜,慌亂卻掩飾不住了。


    周懸很高興在他這樣無助的時候,自己能成為被他信任的人,這證明在不知不覺時,自己在那人心裏的地位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周懸,你記住,製造『寒鴉』純品的方式不是一個簡單的公式,一些能輕易得到的原材料,而是一個人。」


    「是祁未?他的確是到目前為止唯一能製造出『寒鴉』純品的人。」


    裴遷搖頭,「不,這個人的名字叫花知北,他是祁未的愛人。」


    裴遷組織著語言,試著讓這番話聽起來不那麽離譜,「當年祁未在『坤瓦』的脅迫下急需找到一種能穩定量產『寒鴉』的方法,為了擺脫組織的壓力,花知北協助祁未逃離了『坤瓦』,途中被流彈打中,情況非常危急,祁未情急之下想到了『寒鴉』純品的獨特藥性,為救花知北將他當時持有的純品全部注射進了那人體內,保住他一條命的同時也發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變化。」


    這故事周懸還是第一次聽說,「注射純品會發生什麽反應?這種情急之下的做法真的沒問題嗎?」


    「按照普遍的臨床反應來看,動脈注射純品的結果很可能是當場死亡,就算不死也會導致血管梗塞,但花知北這人的基因很特殊,他自身的抗性戰勝了藥性,還與藥物融合,形成了共生關係,從那之後,純品的生成方式就是通過他的血液提純。」


    周懸聽了這話受到了極大的震撼,玄幻程度堪比天方夜譚。


    「所以這些年來,『寒鴉』純品都不曾被複製,這種特殊的資源無法再生,除非能找到跟花知北一樣天賦異稟的人,用純品將他也改造成製毒工具,但這是不可能的。」


    周懸忽然覺得不妙,一向對他有所保留的裴遷如果隻是談及他認為可能害死裴逢的兇手,本沒有必要說到這個細節,這麽重要的情報,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告訴自己?


    「所以我在察覺到殘品流入黑市,可能擴大影響的時候並沒有太擔心,因為我知道全世界範圍內純品的餘量都很有限,掀不起太大的水……」


    話還沒說完,周懸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裴遷下意識縮手,卻被那人抓得死死的。


    周懸用手指抵著他的唇,不讓他出聲,默默數著他的脈搏。


    「你的心跳很亂,你在害怕。」


    裴遷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


    「情緒對生理反應的影響不會像你現在這麽大,你的臉色很差,一直在流冷汗,眼神恍惚,注意力難集中,所以總是說幾句話就要停下緩緩,你的狀態很不對勁。」


    「周懸……」


    周懸抵著他唇角的手緩緩下移,溫柔而曖昧地捏了捏他的臉頰,「告訴我,你是不是染了毒?」


    裴遷本就沒指望能瞞住這事,但他以為自己能在更體麵的氣氛下自行交代。


    他不知該怎麽做出解釋,像是發自本能地又喚了那人一聲:「……周懸。」


    話音未落,那人就擁住了他。


    被抱住的裴遷有意料之外的愕然,也有不知所措的不安。


    他遲疑著,迴抱住那人,惦記著那人背上的傷,便隻是拍拍那人的腿,算是安慰。


    ……真是奇怪,明明染了毒可能不久於人世的人是他自己,可他卻在安慰對方。


    「什麽時候?」周懸的聲音好像帶著點哭腔。


    「四個月前。」裴遷輕聲說,像是怕嚇壞了他,「我那時候肺部受傷,像條病狗一樣孤立無援,不想死的話就沒有別的選擇。」


    他苦笑道:「我也覺得很諷刺,在我的認知裏,我是寧可死也不會沾上這種東西的,但在真的要死的時候,我還是想讓自己再多活一會兒,幾天、幾個小時都可以,幾年就算是老天眷顧了。」


    說話時,他始終低垂著眼眸,不敢多看周懸一眼。


    他知道那人嫉惡如仇的性子,此刻一定是失望至極憤怒上頭的表情,他不敢去看。


    漫長的沉默,死寂仿佛要將他吞沒。


    裴遷從未覺得他所剩不多的時間這麽難熬,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他感到窒息。


    說點什麽吧,哪怕是埋怨也好……


    他這樣期待著。


    「……謝謝你。」


    周懸嚐試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不那麽沙啞,暗自慶幸自己現在抱著裴遷,不會被那人看到這副紅著眼框的可憐模樣。


    「謝謝你在生命盡頭仍對未來懷有希望,給了我走進你人生的機會,謝謝你,真的……」


    「周懸,你這樣……我會想哭的。」


    「你從來都沒有好好發泄過情緒,哭出來也好。」


    裴遷什麽也沒有說,靜待情緒凝固。


    周懸抬起頭,輕輕揉著那人的耳垂,這是一種能讓人放鬆下來的親昵舉動。


    「願意跟我說說那時的情況嗎?不想迴憶也沒關係,我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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