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北緩緩地打字,第一遍因為手抖,按到了旁邊的按鍵,導致字打錯了,他不得不重新刪了,又繼續打字——


    小北:【《莊子》】


    陸:【是的,是這本書,你還記得這本書的內容嗎?迴想一下,能不能嚐試著背出一些片段?】


    小北:【記不清了。】


    陸:【記不清楚沒關係,下次可以再讀一讀這本書。小北,你不要去抑製身體的顫抖,順著它,不要害怕,不要試圖去控製它,而是放輕鬆。】


    顧小北過了可能得有十分鍾,他身體顫抖的情況才停下來,胸口依舊悶悶的,心髒的位置偶爾有點疼。


    他和陸淮年說自己沒事兒了,陸淮年讓他最近到診所來,顧小北答應了,沒有和陸淮年說自己要去美國的事情。


    從顧小北發病,到林隱幫他收拾好行李出來,中間隔了半個小時,林隱出來後,顧小北已經神色無常地握著花剪在剪鬱金香。


    其實鬱金香的花梗被他剪得有些短了,不過林隱沒有發覺。


    他走過來,勾著顧小北的下巴,吻了一下顧小北的唇,誇讚說:「小北插的花就是漂亮。」


    顧小北把花剪放到旁邊的小幾上。


    他的嘴唇上還有被自己咬過的痕跡,剛才為了抑製身體顫抖,他太用力了,就一直咬著自己,讓抖動緩下來。


    「小北,你最近是感冒了嗎?我看你的行李箱裏有藥盒。」林隱提了一句。


    「是準備的感冒藥。」


    林隱笑了一下,很快地略過了這個話題。


    顧小北離開到美國後,他沒有拉黑林隱的聯繫方式。


    他總想著,還能相安無事地跟林隱聊一聊,挺好的。


    直到兩天後,林隱問他什麽時候迴來,為什麽小北你的ip位址顯示在美國,顧小北說自己到國外出差了,林隱問他迴來的時間,顧小北說下周。


    他把時間說得很含糊。


    林隱在一周後,問他為什麽在吃精神類藥品,不是說那是感冒藥嗎?


    林隱的聲音聽上去隱隱有些憤怒,好像在責怪顧小北不跟他坦誠,林隱很少生氣,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平靜而溫和的。


    隻有極少數的情況下,比如在顧小北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了他之後。


    顧小北就跟被燙到一樣,他趕緊把手機掛斷了,緊接著他看到林隱打電話來,他又把手機關機。


    不過因為下午約了在舊金山的心理醫生,他怕醫生打來電話,就隻能把手機重新開機,不過他把林隱的電話號碼拉黑了。


    包括微信聯繫方式也拉黑了。


    他清楚地知道,林隱肯定會著急,可是在遇到他自己不想要麵對的事情時,他就是想要逃避。


    既然解決不了問題,那就逃避問題,人也不是時時刻刻都需要堅強勇敢麵對,麵對不了的問題,那就順其自然地接受,不去反抗。


    這是他在和心理病魔做抗爭時總結出來的經驗,如果身體出現顫抖、心跳過速的症狀,自己越想要去抑製,這些症狀就會持續的時間越長,相反,順其自然地去接受,去妥協放鬆,身體倒是會更快地好起來。


    盡管這並不適用於全部的情況,但對於顧小北來說,逃避在有的時候,無疑是有用的。


    至於林隱……


    林隱在委託朋友查藥品成分後,得知這個藥是精神類用藥,又順藤摸瓜地去找到顧小北身邊的人問清楚。


    他先找過寧安,寧安起初不肯告訴他,他把顧小北離開到美國的種種事情都說了一遍,寧安才囁嚅著開口。


    「我是在您走後才認識的小北,他當時的情況還算正常,就是整天酗酒抽菸。他的身體有一陣子特別不好,他有一次給我打電話,說他的心髒疼,渾身顫抖,讓我過去一趟。我送他去醫院,醫院結果顯示他的身體並沒有太大問題,建議他去心理科看看。」寧安說,「他被診斷出抑鬱傾向,一開始他不想服藥,他開始頻繁地哭泣,有做出一些自我傷害的事情,不過他沒有出現嚴重的自殺傾向,他挺堅強的,隻是開始沉迷於危險的極限運動。他去參加賽車比賽,摔斷過腿,有一次他拿了比賽的冠軍,問我,他拿了比賽冠軍就有媒體報導他,你會不會在某個角落看見他的報導。」


    林隱聽後隻覺得心疼。


    顧小北可以說是他看著長大的,顧小北十二歲的時候看起來還有些怯懦,是他一步步看著顧小北變得陽光可愛又自大臭屁的,但是到最後,讓這個陽光可愛又自大臭屁的少年變得傷心難過的人,也是他。


    「他還跟我說過,說他擔心媒體拍的照片不好看,他笑得臉都快僵了,想要把最帥氣的樣子留在鏡頭裏。」寧安覺得自己說了許多廢話,這些壓根不是林隱想要聽的,林隱想要知道的不過是顧小北這些年的病症情況。


    寧安不想去講那些心理醫生口中的關於患者患病多久,吃過些什麽藥,發病症狀之類的事情。


    他想,顧小北也不會想要林隱知道這些,寧安想要林隱知道顧小北的好的那一麵,顧小北是如何發病的,如何去努力抗爭的。


    寧安知道顧小北不想要林隱的同情,他懂顧小北。


    其實,林隱也懂顧小北,甚至比寧安更懂。


    林隱可以從顧小北一個細微表情的變化就猜出顧小北的心思,並且掌控住顧小北的所有情緒變化,不過有時候恰恰是關心則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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