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熙還沒服下太醫開的藥,人就已經清醒過來了。


    程淞沒想到趙熙跟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起謝芙雅!


    “四爺。”程淞眸光微動地看著趙熙微紅的臉低聲道,“您放心,我未說出敬義縣主也在船上的事,但……不敢保證其他人會不會說。”


    趙熙閉上眼睛扯出一抹虛無的笑容,“那就好……她……那就好。”


    說完,趙熙頭歪向一側又昏睡過去。


    程淞從趙熙的房裏出來,抬頭望著天際的紅雲。


    今日一番折騰,此時已是傍晚。


    趙熙竟然護著謝芙雅,這有點兒出乎程淞的意料。但細一想,似乎也有跡可循。


    趙熙每次見到謝芙雅都會失去往日的冷靜,恢複成符合他那個年紀的少年模樣。羞澀、靦腆、患得患失,這些都是程淞鮮少在趙熙臉上看到過的表情,每次看到卻恰恰都是在謝芙雅的麵前。


    可是謝芙雅是有夫之婦,趙熙這份心思怕也隻能是壓在心底了。


    **


    安陽公主遊船歸來才知道今天兒子和女兒做了什麽,即便是生氣也是無可奈何!


    兄妹二人隱瞞下梁王認為謝倬是會阻攔他大業的五鬼星、欲除之的真相,隻說是忘記提醒廚子不要放蟹子有關的食材,導致趙熙過了敏。而安陽公主生氣的是謝倬竟做出赤了上身去梁王府負荊請罪這種荒唐事!


    “你大庭廣眾之下做那樣的事就不覺得丟臉嗎?”安陽公主氣得伸手打了一下謝倬的手臂,“便是你不覺得丟人,我都是不敢出門了!”


    謝倬嘻嘻笑地摸著手臂道:“丟的是我的臉,娘親該出門赴宴就出門,看哪個不長眼睛、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在您麵前胡說八道!”


    安陽公主瞪了一眼謝倬,然後又看向最近穩重了不少的謝芙雅,歎道:“嬌嬌你怎地也不阻止你哥哥亂來?便是要負荊請罪,也是進了梁王府後再做就是,怎麽由著他在大門口就那副樣子惹來百姓圍觀?”


    謝芙雅看了謝倬一眼,忍著笑道:“娘親,哥哥那樣做才顯得誠心啊。梁王舅舅縱有多大的氣,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他也不得不原諒哥哥了不是?”


    最主要的是謝倬在百姓的注目下進了梁王府,梁王便不敢對謝倬出手!看在外人眼中便是舅舅寬宏大量、外甥懂事乖巧,這也是宣文帝喜歡看到的“和樂融融”。


    安陽公主歎口氣,她知道兒女都長大了,她真的也是管不了太多。隻要不是闖出大禍來,便由著他們去吧。


    駙馬謝渥迴來後,安陽公主少不得又是向他抱怨一番兒子做的荒唐事,但謝渥卻隱隱覺得事情並不簡單。隻是他不想讓妻子過於擔心,便笑嗬嗬地勸安陽公主由著兒女玩耍去,隻要不太出格,他們總是能護住孩子們的。


    一家人坐到一處吃晚飯時,安陽公主講了講今日太子妃張羅的遊船賞江景之行,總的來說各府女眷玩得都挺開心,隻是永郡侯府的五奶奶不會看眼色,竟當著太子妃的麵兒誇讚梁王府的敏儀郡主,還貌似開玩笑地說想替小叔求親。


    太子與梁王明麵上、暗地裏都不合,隻是都不敢在宣文帝麵前表現出來罷了。但一日不崩虛假兄弟情,兩府女眷就得有來往,隻是各自防備、人前虛應罷了。


    你永郡侯想與梁王府聯姻,私底下或是在其他府的宴請上隨便說就是,非得舞到太子妃麵前像抓住了脖子的母雞似的尖聲說出來,這是給誰眼睛上藥呢?別說太子妃當場冷下臉來,就是梁王妃也不甚愉悅、根本沒搭理永郡侯府的那位五奶奶!


    雖說旁人都當笑話看了,但明眼人卻從中嗅出了些東西。


    謝芙雅想了想上一世永郡侯府的事,好像聽成義伯府的女眷說起過一些永郡侯府想方設法要抱梁王大腿的笑話。


    永郡侯府現在已是沒落,從上一代起家中男子便沒有一個出息的!一大家子人坐吃山空不說、卻還要處處講排麵。之所以還能硬撐,全靠著聯姻攀附有能力的親家,偶爾賞府上爺們兒口飯吃、給個輕便又賺錢的差事做做!甚至因為府中銀錢不足,還娶了兩個商戶女當兒媳婦!


    所以,京中各府都看不起永郡侯府,但侯府老太君卻是宣文帝的堂姐、皇族郡主!看在老太君的麵子上,各府宴請也都會給永郡侯府遞張帖子。


    上一世聽說這永郡侯府的人把主意打到梁王身上也是輕易不放棄!先是想娶敏儀郡主趙青惠,提親被梁王妃給拒了;接著又想把自家女孩兒嫁給趙熙,也被梁王妃給拒了;最後是抬了一個庶女進梁王世子趙佑的後院兒,總算是攀附上了梁王!


    說到那位成為趙佑妾室的永郡侯府庶女,謝芙雅記得是在中秋節遊街賞燈那天晚上,那個庶女在水邊放許願蓮燈時不小心落水,被陪妹妹趙青惠放燈的趙佑救起,因此才會被抬進梁王府。


    這世間的事哪有那麽巧的!很多所謂巧合不過是有心人的設計罷了。


    “嬌嬌,你在想什麽?”安陽公主見女兒端著飯後的茶水發怔,便開口喚了一聲。


    謝芙雅迴過神,嘴角微挑地道:“沒想什麽,隻是覺得永郡侯府那位五奶奶有趣。聽說她是皇商傅家的嫡女,雖說出身商戶之家,卻也不至於沒學過高門規矩。我聽說大商戶之家都喜歡請出宮的老宮女入府教自家姑娘們規矩,那五奶奶怎麽也不會是個不分場合亂說話的人吧。”


    安陽公主一怔,想了想覺得小女兒的話似乎有些道理。


    “那她為何要那樣做呢?”安陽公主看著謝芙雅,想聽聽女兒的見解。


    駙馬謝渥和謝倬也做出認真狀地準備聽謝芙雅的分析。


    謝芙雅又想了想後才道:“我猜想,那位五奶奶本身並不想讓婆家與梁王府扯上關係吧。亦或者,她就是個不懂規矩、不會看人臉色的女人。”


    駙馬謝渥聽了後點點頭,“不可小看任何一人啊。”


    感慨完別人家的事,安陽公主想到了眼前急需為小女兒解決的問題。


    “駙馬,芙雅之前向我提起過想與蔡二郎和離之事。原本我以為他們是小夫妻鬧些別扭,過幾日便好了。但後來看蔡誠山那副死不愧改的樣子,還有蔡家亂七八糟的事、蔡家婦人屢屢登門提些逾越的要求,我覺得嬌嬌留在他們家實在是令人不放心。”安陽公主對丈夫道,“不如就讓芙雅與蔡誠山和離吧。”


    謝倬早就知道妹妹想和離,所以聽了並不吃驚。若不是謝芙雅提醒過他不要在父母麵前過早的表現出讚同的態度、免得父親生氣,他早就蹦起來舉雙手讚同謝芙雅和蔡誠山和離了!


    駙馬謝渥聞言眉頭緊鎖沉默了半晌,謝芙雅有些緊張地望著父親。


    謝家書香門第,謝渥從小浸淫其中也是個看重禮教的男子。娶了公主後,家中的事一般都是安陽公主說了算,謝渥隻管在外麵講講學、做做詩詞繪畫便好。但兒女的婚姻大事,他這個做父親的還是要過問和拿個主意才行。


    “若是芙雅在蔡家過得不開心,和離便是。”謝渥抬眼看向小女兒聲地道。


    “爹爹……”謝芙雅感動得紅了眼眶。


    看重規矩的母親安陽公主、重視禮教的父親,能讓他們同意自己隻成親半年多便要和離的要求,除了父母對她的極度疼愛之外,謝芙雅想不到其他理由。


    “但這和離之事並非我們一家能定得下來的。”謝渥又道,“需蔡家也同意才成。若是他們不同意,這件事鬧起來,名聲受損的還是芙雅。”


    “這倒不必擔心。”安陽公主冷哼一聲道,“蔡家不是想讓我幫他們救出那個貪沒了聖上銀子、又盜賣和打碎禦貢之物的蠢貨嗎?我以此為交換,答應他們隻要同意和離,我便去求聖上饒了那小子一命。”


    謝芙雅沒想到安陽公主會用救蔡誠川來交換她的自由之身,父母對她的疼愛令謝芙雅心裏酸軟得要融化掉!她忍不住靠在母親安陽公主的肩頭,哽咽地喊了聲“娘親”。


    安陽公主拍了拍女兒的手臂,歎聲地道:“下次再選夫君,可要帶好了眼睛。”


    謝芙雅坐正身子拭了拭眼角,嘟著嘴道:“我不再嫁了,要照顧爹娘一輩子。”


    “說混話。”安陽公主嗔怪地看著謝芙雅道,“哪有女兒照顧爹娘一輩子的?那還要你哥哥做什麽?”


    說著,安陽公主看向憋著一肚子話想說的兒子,露出無奈地笑容。


    “妹妹即使不再嫁、在家裏當老姑娘,我也願意養著她!將來我的兒孫也是要孝敬妹妹的!”謝倬見安陽公主看過來,馬上跳起來嚷道,“將來養爹娘的自然也是我了!”


    “呸!誰是老姑娘!連親都未訂呢,便說出什麽兒孫的話來,也真是不要臉。”謝芙雅笑中帶淚地啐了一口謝倬。


    謝倬臉一紅,摸著耳後不好意思地道:“我這不是先說著嘛。反正早晚我是要成親的,也是會有兒女的嘛。”


    安陽公主和駙馬謝渥都被謝倬的憨傻逗笑了。


    經過遊船事件後,梁王果然對謝倬有了幾分忌憚,不敢輕易再出手!


    趙熙的身體徹底無礙後便向梁王說了當天的事,也如程淞一般隱去了謝芙雅在船上的事。


    若是梁王日後知道了真相,趙熙也可以推脫說自己當時不清醒,什麽都不知道!程淞則會說他與謝芙雅不熟,並沒認出來那小廝是敬義縣主裝扮的就是。


    梁王還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和自己拉攏的人一起在欺騙他,注意力也未落在謝芙雅的身上。


    又過了幾日,永郡侯府像狗皮膏藥似的屢派媒人來梁王府向敏儀郡主提親,一向好脾氣的梁王妃都拒絕得不耐煩起來。永郡侯府見求娶郡主無望,轉而又讓媒人給趙熙提親,想將二房嫡女說給熙四爺!


    梁王妃忍無可忍,直接命人將媒婆子趕出王府去!還和梁王吵了一架!


    梁王妃讓梁王出麵警告永郡侯府,不準再請媒人來王府提親,否則就別怪她不給老太君麵子的開罵了!


    妻子從未如此震怒過,梁王自然不敢怠慢。也不知道他跟永郡侯說了什麽,反正永郡侯府總算是消停了。


    一切風平浪靜後,趙熙約程淞去茶樓小坐。


    自從插手管了工匠互鬥後,程淞在工部每天就不像最初那麽悠閑了。下麵不時有各類文書呈上來需要他過目、簽批,把他折磨得恨不能捶案大吼“不幹了”!


    趙熙相約,程淞拋開手頭那些令他暴躁的文書來到茶樓躲會子清閑。


    趙熙為程淞倒了杯茶,抬眼看著程世子發黑的眼圈和略呆滯的目光,忍不住笑道:“子譽最近很累吧,看你有些辛苦的樣子。”


    程淞幽幽地瞥來一眼,然後自嘲地冷笑一聲沒說話。


    “既不喜歡那差事,你何不辭了?”趙熙不明白程淞明明不想當什麽行宮修葺總督建,卻還是接了差事、並一直做到現在。“你可以進宮當龍衛、也可以請魯國公為你向聖上請個兵部的職缺或差事,何必在工部苦熬?”


    程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長歎一聲後道:“若能如四爺你說的那樣輕鬆便好了。且不說我連兵部也不想進、隻想在兵營裏與兄弟們操練,便是我父親那裏,也不會允許我去兵部當職的。”


    趙熙挑眉,“為何?”


    程淞轉著茶杯淡聲地道:“既已交迴兵權,便不再留戀。哪有將自己兒子塞進兵部、每日窺探兵部內務的道理。”


    “……”趙熙真是服了魯國公父子的想法。


    “算了,不說這些。”程淞飲盡茶水,一揮手不想說令自己無奈又頭疼的事。他望著趙熙問道,“四爺,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問。”


    趙熙又為程淞蓄上茶水,微笑地道:“你我感情雖不如你兵營中那些兄弟般親近,卻也算得上是摯友了。有什麽話是子譽你不能向我問的?”


    程淞舔了舔嘴唇,又環顧了一下四周,才輕聲問道:“四爺,你可是喜歡敬義縣主?”


    嘩……趙熙手中的茶水倒在了桌子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為婦不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夭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夭也並收藏重生之為婦不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