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程淞問起謝芙雅,便有人主動為其解答。


    “子譽你離京早,應是不識得這位娘子。她是安陽公主與謝駙馬的小女兒、謝倬之妹,現如今是成義伯府的二奶奶。”


    她已嫁作人婦了?程淞不禁有些訝然。若不是有人告訴他謝芙雅是已婚婦人,單看她的言行舉止、眉眼間的神情皆與未嫁姑娘無異。不過,她梳著額前無劉海的發髻、臉上皮膚光滑無絨毛,的確是婦人的扮相。而且謝倬的隨侍也喚她為“小姑奶奶”……程淞不禁好奇,不知謝芙雅的丈夫是何等優秀之人,方能令她溫柔以待。


    (注:古時女子出嫁前會“開臉”,即絞臉。用線操作將臉上的絨毛絞去,據說會顯得皮膚白嫩光滑,也是一種儀式吧。)


    那人又說程淞與謝芙雅算得上是表兄妹,因謝家一位姑太太嫁進了程家,程淞叫其為嬸子。


    反正京城裏各府七拐八繞的都能攀上親戚,程淞倒是未在意。他用鞭子輕輕敲打著腿,腦海裏浮現謝芙雅訓斥其哥哥隨侍時模樣,唇角微微勾起。


    方才,莫不是她沒認出自己?他可是在她慢慢走過來還鞭子時便一眼認出來她了。


    其他人自是不知程淞心中所想,又開始熱切地聊起這次馬苑新進來的幾匹未馴馬匹來。


    馬苑為貴客休憩準備的一間客房內,謝倬正再三向大夫確認羅長壽有沒有斷骨頭、摔壞內髒什麽的,把大夫問得直擦汗。


    “這位爺,小哥兒真的沒事兒。沒摔斷骨頭、也沒有摔壞內髒。”大夫苦著臉道,“身上最重的傷就是手臂上的擦傷了。”


    “真的?”謝倬還是有點兒不相信,“從馬背上重重的摔下來沒摔斷骨頭?也沒有內傷?大夫,你別騙我啊!要是我妹妹請了別的大夫過來查出毛病,可別怪小爺我……”


    “大爺,小的真沒事兒。”羅長壽坐起身想下地勸阻謝倬為難大夫。


    “別!你別動!快躺下!”謝倬一個箭步竄過來,兩隻大手扶住羅長壽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將人放倒,“你別起來,好好養著,好好養著!”


    羅長壽:我的爺啊!小的真沒事兒!


    謝芙雅被人引領進來時,看到的就是謝倬一副“憐香惜玉”的神色、溫柔至極地安撫著床上的羅長壽,看得她打了個冷顫!


    “哥哥這是在做什麽?”謝芙雅出聲問道。


    謝倬從床邊站起來,臉上堆著笑、搓著雙手迎上前。


    “妹妹怎麽才過來?方才我請大夫又給長壽仔細看過了,大夫保證長壽除了皮外傷之外沒有重傷!”謝倬轉頭看向被他硬留下的大夫,“是不是啊,大夫?”


    “是,是。”大夫抬手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被這位謝大爺問得他都有點兒懷疑自己之前的判斷了!


    羅長壽再次坐起來,一臉愧色地望著謝芙雅道:“二奶奶,小的沒用……”


    “你怎麽又起來了?”謝倬護小雞仔似的撲過去,想再次放倒羅長壽。


    “哥哥不必如此小心地待他。”謝芙雅寒著臉道。


    “哎?”謝倬看著妹妹,感覺出謝芙雅這火氣並不是衝著他來的。


    謝芙雅走到床邊,看著低垂頭顱的羅長壽,“長壽,抬起頭來。”


    羅長壽依言抬起頭。


    少年清俊的臉上有幾處摔下來時被草枝劃出的傷口,大夫已經給清了創口、塗了藥膏。他雙眼裏盛著水光,麵帶愧色。


    啪!謝芙雅揚手抽了羅長壽一耳光!


    “妹妹!”謝倬嚇了一跳,是真的跳了起來。


    “奶奶!”如詩也驚唿出聲。


    “如詩,送大夫出去。”謝芙雅的視線依舊定在羅長壽歪過去的臉上,冷聲地吩咐道。


    如詩不敢怠慢,將大夫送出了客房。


    那大夫也是一臉鬆口氣的表情。之前那位爺就夠難纏的了,後麵進來這位娘子更是兇悍的樣子。幸而沒再逼著他說什麽,否則他就真的準備說那少年斷了骨頭……


    如詩再進來,就看到羅長壽已經從床上跪到了地上,謝倬抓耳撓腮想說什麽又不敢的情景。


    “奶奶消消氣。”如詩上前勸道,然後扶著主子坐到屋內的椅子上。


    謝芙雅整理好裙擺後看著羅長壽問道:“羅長壽,當初我讓駱媽媽送到到哥哥身邊聽差時,是如何說的?”


    羅長壽嘴角破了一塊,是方才謝芙雅打他巴掌時不小心牙齒磕到了。加上他從馬上摔下來時刮壞了衣服,此時瘦弱少年看起來頗為可憐。


    “二奶奶說……二奶奶吩咐小的好好服侍大爺。”羅長壽聲音略有些哽咽地道。


    “是了,我是讓你好好服侍哥哥,可有讓你逞強、或強替主子出頭?”謝芙雅冷哼道。


    “沒……沒有。”羅長壽用袖子擦了下眼淚應道。


    謝芙雅看著羅長壽訓斥道,“你可知萬事量力而行,即使是想勉強行之,也要先掂掂自己的斤兩、能承超多少的份量!人之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若今日你是為了保護哥哥安危而受傷、或死去,我謝芙雅念你這份忠仆之義,定會重金撫恤你的家人!但今日你是為了無關緊要之事逞強受傷,而且險送性命,我卻是要罰你!”


    羅長壽以頭叩地,抽泣道:“小的認罰!”


    謝倬在一旁聽得動容,他聽明白了妹妹訓責中對羅長壽的氣惱與關心,不禁臉上也隱隱發熱。自己十九歲的一個爺們兒,倒不如妹妹一個內宅婦人明白大義之道。


    謝芙雅心中自是後怕,她知道羅長壽今日莽撞之舉也是出於忠仆之義,意欲勝了馴馬賭約讓謝倬接下太子安排的差事。但她安排羅長壽到謝倬身邊的原意隻是讓少年監視哥哥,若是他出了事,她心中豈能安穩?


    “哥哥的意思呢?”謝芙雅看向謝倬時,聲音略微解凍,“小楊那番話我聽著也有些道理,這孩子怕是服侍不好哥哥,不如我今日便將他帶迴去……”


    “不用!不用!留在我身邊就行!”謝倬連連擺手,不同意謝芙雅將人帶走,“長壽這小子我使喚著挺不錯的!妹妹不必生這麽大的氣,以後我不跟他們賭這危險的局便是。”


    “哥哥能這樣想就好。”謝芙雅露出笑顏,瞬間屋內如同寒冰解凍、春暖花開,“方才我過於氣忿喝斥了小楊,現下想想他與大楊畢竟是服侍哥哥多年的仆從,我說的話怕是重了些。哥哥快去安撫安撫二人吧,免得他們胡思亂想。”


    “好!好!”謝倬點頭,又看了看跪著磕頭的羅長壽,咂巴咂吧嘴道,“長壽受了傷,妹妹還是不要罰他了。訓上幾句便行了。”


    “哥哥放心。既哥哥還要留下他,那他就是哥哥的小廝,我自是不好再多說什麽的。”謝芙雅笑道。


    得了妹妹的保證,謝倬這才出去找大楊和小楊。


    謝倬一走,謝芙雅便斂去笑容,“如詩,把長壽扶到床上去。”


    “是。”如詩快步上前俯身去扶羅長壽。


    “請二奶奶責罰小的!”羅長壽不肯起來,帶著哭腔道,“小的知錯了!不該擅作主張以賭對賭的逼大爺應下差事!”


    “哼!”謝芙雅冷哼一聲,“愚蠢!我豈是為這個生你的氣!我為何沒將活潑好動的長生安排到哥哥身邊,反讓駱媽媽將你帶到駙馬府?概因駱媽媽說你讀過書、識過字,性子沉穩!大爺在外戲耍不受管束慣了,大楊小楊那兩個跟著也散了心,我讓你過來一是安插個眼線在哥哥身邊,若有他有惹事的前兆,我可以及時阻止;二是哥哥接太子舅舅安排的那個差事是必然,你在他身邊多看多聽多學一些,將來無論是繼續留在哥哥身邊、亦或是迴到我這兒,總是有些個閱曆、好安排差事!我氣的是你輕賤自己的性命,目光短淺!”


    謝芙雅這些話說完,不但羅長壽聽得嗚嗚痛哭,便是如詩也濕了眼角。


    謝芙雅重活了一迴,份外知道生命之可貴!人一旦死了,便什麽都做不了了!縱然做鬼時悔意深濃、恨意濤天又如何?陽世間的親人受苦的還在受苦、仇人得意的還在得意!


    “長壽,我且問你,你可還願在我哥哥身邊隨侍?”謝芙雅問道。


    “迴二奶奶話,小的想留在大爺身邊隨侍!”羅長壽抬起頭,鼻涕眼淚糊在臉上甚是狼狽,“小的一定不辜負奶奶的信任!”


    謝芙雅歎口氣,“那好,你以後且莫再莽撞行事。”


    “是!”羅長壽額頭觸地應道。


    謝芙雅讓如詩把羅長壽重新扶到床上,然後又問了他傷勢的事,確定真的沒什麽大事後才放下心來。


    羅氏兄弟從小在鄉下長大,騎牛爬樹這些男孩子玩的沒少做,羅長生就是爬樹傷到了額頭落下了疤。羅長壽在墜馬瞬間本能地繃緊了身體、蜷身落地後還滾了兩下卸力,所以除了被草枝劃到的皮肉傷外並無大礙。


    不大一會兒,謝倬就帶著大楊小楊過來向謝芙雅請罪。


    楊氏兄弟聽謝倬說小姑奶奶連羅長壽都抽了一巴掌,起先他們不信,隻當是大爺安撫他們。但真看到羅長壽臉上紅紅的巴掌印和嘴角上的傷後便乖乖抱拳向謝芙雅請罪。


    謝芙雅一改之前兇悍模樣,語重心長地說了幾句,聽得大楊小楊麵紅耳赤、心底發慌發顫。


    “說到馴馬這事的起因,哥哥怎麽跟魯國公世子對上了?”謝芙雅假作不知內情地問謝倬,“還有,小楊說羅長壽自告奮勇馴馬是為了讓哥哥答應什麽事,這都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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