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藥丸隨著張開的口舌滑進女子咽喉。


    那藥丸吞入之後毫無異常。


    差點讓林清樾在入學之後的繁忙中,忘了這事。


    九死一生。


    林清樾吐出一口氣,本來她是不會賭的。


    但好像,今日有?神庇佑。


    林清樾闔眼?,當自己如同往日運功一般,放棄依賴五感?,隻把注意力專注到體內的氣血變化之中……


    一次不行,就兩次。


    林清樾一遍遍地?將氣血調動,直到她感?覺自己像是突破了什麽屏障,一層熱意忽地?從丹田湧向?喉口。


    「咳——」


    又急又燙的鮮血猛地?林清樾口中噴出。而於那一瞬間,好像經絡被重新激活,深重的刺痛從五髒六腑漫了上來,像是懲罰她的逆行倒施。


    比起病症會剝奪的痛覺,被強硬激起的藥性像是在淩遲著林清樾,每一分不肯停下?的運功,都在延續著刑罰的時長。


    但痛,比麻木要好。


    幾次覺得要痛到昏厥的林清樾,想起這一路來一直陪在身邊的人,要咬牙從昏厥中找迴意識繼續運功。


    反覆幾次,直到她的眼?前?漸漸恢復了色彩,耳邊又能聽到熟悉的唿吸。


    從血汙中抬起臉的林清樾,望著離她近在咫尺,把她從上到下?牢牢鎖在懷中的少年麵容,她沾血的唇帶出一抹虛弱的笑。


    九死一生。


    還是叫她賭贏了。


    ……


    劈啪燃燒的火聲,在寂靜之下?,尤為明顯。


    梁映聞聲醒來時,恍然以為自己還沒有?從那場大?火逃出。眼?睛還未能完全視物,手已?經試著往胸口按去。


    空空如也。


    沒有?一點屬於她的溫度。


    心中一慌。


    梁映來不及在意四肢的僵硬無力,掙紮著想要動身時,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右肩比往常都要沉重。


    他側首看去。


    那是沾著菸灰,卻依舊能看出原本清雋溫雅的一雙眉眼?,此刻就像一隻倦飛的鳥兒,毫無戒備地?停在了他的肩頭,沉沉睡去。


    平和的唿吸起伏沒來由地?看


    得人心中一軟。


    於是那樣的沉重,成了一種賞賜。梁映心中最初的那抹驚慌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撫平,那一場似永無止境的大?火也忽地?成了隔世的記憶。


    他昏迷之前?還擔心無知無覺的她,突然沒了他的迴應會不會害怕。


    現下?看來,又被她救了一次。


    還真是,一點都不讓人多擔心。


    他盡數卸下?氣力,借著篝火的融融暖光,怎麽都看不夠一樣,數過?身邊人的每一根髮絲,每一寸絨毛。


    臉頰上被燻黑的狼狽,可?愛。


    不再被髮髻歸束的淩亂髮絲,可?愛。


    就連抓著他髮辮的手指也……


    髮辮?


    梁映細看了看,這髮辮之中有?他被林中的大?火燎得焦黃捲曲的發,也有?尚且完整的長髮。


    現下?全部被人巧妙地?編進了兩條辮子之中,一直垂到他的胸口,發尾的末端用的是五色彩繩捆起。


    這樣的長辮,男子鮮少有?紮。


    但梁映碰巧剛知道。


    這樣的辮子,叫長生辮。


    捆起辮子的那兩根彩繩,叫長命縷。


    紮著這樣的長辮,用這樣的彩繩,都是父母一顆拳拳愛子之心,讓自己孩子消災解難,長命百歲的。


    他早就過?了被父母擔心的年紀。


    從小也因為身體硬朗,不知疼痛,像個怪物,從未有?人希冀過?他的長命。


    包括他自己。


    身世不明地?渾渾噩噩這些年,遇上阿清,他才領悟了些許活下?去的意義。


    至少,他的命對於阿婆來說是有?意義的。


    他活著,因為阿婆還活著。


    可?離別來得太突然。


    梁映倉促地?讓自己追逐著阿婆留下?的痕跡,卻並不敢想道路的盡頭,等待他的還會是那個傾力疼愛他的阿婆麽。


    如果阿婆不在了。


    他又該如何。


    但現在,他好像有?了答案。


    梁映怔忪地?把眸光調迴女子寧和的睡顏之上。


    他動了動左手,盡管無力,緩緩上攀到女子的指尖之下?兩根長辮上。他摸到了長辮規律的崎嶇起伏,像是淨業寺前?承載了太多的石階。


    他的手指緩緩下?落,一直來到了發尾。從女子拽緊的指尖,又摸到了那一圈圈被人纏死,深怕鬆落的彩繩。


    真的纏得很緊。


    好像決不允許她的祈念有?任何閃失。


    明明是一個不信神的人。


    梁映唿吸漸漸發沉,胸腔處不受控地?熱脹酸澀,像是被什麽迅速充盈著。


    而這源頭,卻不在他體內。


    是不知不覺,他的一顆心跳到了林樾的身上。梁映喉結動了動,放在彩繩的手不自主地?上移了幾寸到了女子肩頭。


    他的身體比他的心更快地?記起,把她嵌進懷中的安穩充實之感?。


    於是,這一刻的欲望更迫切,好像隻有?抵死的擁抱、嵌入,他才能完整。


    可?對上女子無知無覺的眉眼?,梁映指尖卻克製地?在最後一厘處停駐。


    她或許並不抱有?和他一樣的情感?。


    或許,隻是平等地?憐惜她眼?前?的眾生。<="<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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