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母親難受。」樓涵潤道,若是樓月西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了,會讓這個夢變得不完美。


    「你再晚一點,那個人隻是套了賀烈的殼子,取了他一些血肉罷了,但是他的靈魂我後麵會還給你。」他甚至好聲好氣地同樓行鶴解釋起來。


    「你為什麽會給我說?」


    「傻兒子。」樓涵潤微笑,好似一位縱容著年少不懂事的兒子的慈父,「因為你殺不死我啊。」


    「在這個襯景中,你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


    沒有重骨,沒有法力,也不是厲鬼,樓涵潤又何須忌憚他?


    樓涵潤比瞿粟強,所以襯景也編的真實,他甚至不避諱地投入了那麽多條死魂,讓每個人扮演著自己。


    這太真實了,簡直毫無破綻。


    若不是襯景中的「賀烈」要與樓行鵲成婚,他也無法迴憶起從前。


    更可笑的是,即使他迴憶起了現實中發生的事情,也無法判斷這兩個世界誰真誰假。


    這和所有的鬼域都不一樣。


    鬼域常常以鬼魂們生前生活的模樣重現,就像陰平發生地震後的村子,又或是瞿粟的襯景,但它們都會存在詭譎之處。


    村子的晝夜更替不是漸進而是猛地切換,瞿粟的坪臨城中無人記得自己的過去。


    但這裏不一樣。


    這裏的一切都太過正常。


    大到四季更替,小到駱老夫人鬢角新長出來的白髮。有人歡喜,有人悲傷,這裏的所有的「人」都活著。


    他們有來處,也有去處。


    太真實了,太真實了。


    真實到他害怕去否認這個世界的真實。


    所以他才起了試探之心。


    他向從小便是醫癡的鍾小大夫提起了西醫院的入駐,便是為了看看「深愛」他的父親樓涵潤會不會讓重病的兒子踏出膠許求醫。


    果不其然,這是假的。


    這方襯景就隻有膠許縣這麽大。


    而他也不是父親「深愛」的人。


    這便說得通了。


    因為不能讓他踏出膠許,所以他才會體弱多病,無法隨父從商;所以他才會暈船懼海,每一次踏上船隻都病的下不來地。


    為了增加襯景的真實性,依然會有新鮮的血液流入縣城,比如外界的戰況、西洋來的對象兒。


    讓所有人都覺得——時間是流逝的。


    就連他不也被這樣的景象蒙蔽了嗎?


    其實他何必用鍾大夫去試探,隻要他仔細想想,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有電話出現了。


    隻是他不願相信罷了。


    「我可以殺死駱華荷。」半晌,樓行鶴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


    「你不會。」樓涵潤絲毫沒有被樓行鶴的言語激怒,實際上,能說出這樣負氣的話,已經表明了他的束手無策。


    他知道樓行鶴嘴上說得兇狠,但實際上是認這個母親的。


    「而且你也殺不死。」


    他吊起眉梢,往日裏溫潤的眉眼透露出幾分寒意:「這是我的襯景,你們都不過是皮影罷了。皮影怎麽會死呢?」


    見樓行鶴沉默不語,樓涵潤緩和了語氣,像極了一個慈愛的父親:「你且好生待著,你要的一切我都能給你,你畢竟是我的長子……」


    「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在樓涵潤離去不久後,桌上的燭火再次閃爍起來。


    一道纖細的影子出現在房間內。


    臥在床上的樓行鶴睜開眼睛,仿佛早就預料到了她的到來。


    樓行鵲來到樓行鶴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神色不善。


    「你為什麽要想起來?」她輕聲說道,往日裏的明媚與稚嫩全部都灰飛煙滅,樓行鶴才發現他們長著一雙極為相似的眼睛。


    「就這樣,父母俱全,阿嬤也還活著,我不會去碰賀烈,你沒有失去任何東西。」


    「這樣不好嗎?這本來就是我們該有的結局啊……」


    「你甘心嗎?」樓行鶴淡淡地道,「一輩子做他的傀儡。」


    樓行鵲唿吸一窒。


    片刻後,她眨眨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垂在耳側的碎發,又恢復了以往的明媚:「哥哥莫不是想挑撥我和父親大人?」


    「還是想利用我刺探這個襯景的弱點?」她捂著嘴輕輕笑了起來,「還是勸哥哥死了這條心吧。」


    「我們都是皮影,若是傷了壞了,父親大人重新製作一個就完了。」


    「可若是父親大人不想我們活著,那沒了這皮影,我們的魂魄就比那煙還輕。」她歪著頭,「真不知道哥哥在糾結些什麽,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都在這裏,那這裏為何就算不得真實呢?」


    樓行鶴冷笑一聲,說出的話尤為尖利:「真實?母親和逼死全族的仇人在一起,而你則永遠當一個傀儡,這樣的日子算什麽真實?」


    樓行鵲的臉色徹底冷淡了下來,她道:「哥哥真是冥頑不靈,父親大人寬厚,沒叫你嚐到靈魂無依、馬上就要魂飛魄散的滋味,你還當你是外麵唿風喚雨的大鬼不成?」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急促的步伐。


    「咚咚」兩聲之後,門便被推開了。


    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見到屋內的兩人時他明顯一怔:「小妹也在。」


    他頷首與樓行鵲打過招唿,便疾步走到床前,伸手探了探樓行鶴的額頭。


    「還是燒著。」


    「今日雨勢甚大,山體發生滑坡,將去安南的路堵了,我突然想起此次與我們同船的還有幾個外國商人,便去找他們試試,好在他們手上還真有退燒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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