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身上尖銳的棱刺來不及收迴。


    他麵色慘白,驀地扭過臉,修長的五指上生出尖銳的利爪,驟然插入女人的咽喉之中。


    就算賀烈認錯了人,將記憶中的自己錯認成了她。


    他也要殺了她。


    他絕對,絕不容許,賀烈身邊出現別的人。


    就算賀烈恨他也無所謂。


    總好過遺忘。


    總好過永不相見。


    他要囚禁他。


    他要吃了他。


    利爪穿破女人喉嚨之時,女人的胸前突然亮起微光,下一秒,這具屬於林婉闕身體便退化為一具白骨。


    而這白骨骨架很小,大約隻有七八歲的年齡。


    但是此刻,不管是樓月西還是賀烈,都沒有分出心神來追她。


    賀烈在女人的法術下驟然醒來,身體還有些遲鈍,嘴巴開合幾下竟然沒有發出聲音。


    下一刻,他的嘴便被青年封住了。


    像是怕從他嘴裏聽到什麽傷人的話。


    同時被封印的還有視覺和身體,他一動也不能動,如同一具玩偶。


    然後他們就消失在了咖啡店中。


    良久,咖啡店裏工作的女生收拾桌麵的時候,才發現這兒的狼藉。


    「真沒素質,吵架怎麽選在咖啡店啊,桌布全都髒了……好在杯子沒有碎……」


    但她仔細一想,卻沒有印象這對走進來的男女是什麽時候發生爭吵、又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賀烈恢復知覺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四肢上都拴了鐵鏈。


    但是嘴還是被封著。


    青年就坐在床前,將柔軟的布料塞入鐵鏈和他手腕的間隙。


    見到他醒來,青年的睫毛顫抖一下。


    並不和他對視。


    隻繼續手裏的動作。


    賀烈雖然恢復了知覺,身體卻是一動也不能動,隻有一雙眼睛能睜開,連眼珠子動起來都有些困難。


    簡直像是鬼壓床。


    而青年臉上還遊走著黑紋,那是暴走的陰氣。


    賀烈心疼,卻什麽也做不了。


    真不知道樓月西對他的身體做了什麽。


    「你動不了的。」樓月西輕聲道,低著頭將賀烈的手放入被子裏,並不看他。


    「你我早已結為夫妻。」


    「我們拜了堂,入了洞房,連死後的牌位也是刻在一起的。」


    生死簿上早就沒有了他樓月西的名字,但是牌位上有。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夫妻。


    他們都有。


    他穿了婚服,戴了紅蓋頭,坐的是八抬大轎,燃的是龍鳳喜燭。


    緣何不算?


    算的。


    即使是在鬼域,即使是冥婚,即使賀烈……並不知情。


    緣何不算……


    「浦蘿鎮裏你離開我不能超過千米,你以為是為什麽?」樓月西冰涼的手貼上賀烈的麵頰,「因為你是我的夫君。」


    「冥婚一紙,筆落即成,雖死無悔。」樓月西說得很慢,很輕,卻有藏不住的瘋狂與快意。


    雖死無悔四個字,卻比原義要沉重狠辣許多。


    賀烈聽懂了。


    它並不代表著即使死了也不後悔,而是,即使死了也無法反悔。


    人死如燈滅,人一死,凡間的契約都不再作數。


    即使有了婚書、有了約定,也隨著一碗孟婆湯盡數消散。


    但是他們不同。


    他們是死時結的婚,即使是死了,賀烈的魂魄也無法轉世投胎。


    這也是冥婚的陰毒之處。


    樓月西伸出食指輕輕摸上賀烈的眼睛。


    「別看我。」他實在害怕。


    從那雙眼睛裏看到質疑、憤怒和恨。


    可也比被他遺忘好。


    賀烈被樓月西強行合上眼皮,現在連視覺也失去了。


    「睡一覺吧。」樓月西輕聲說。


    無法動彈的賀烈心底生出氣憤,又很快被湧起的憐意吞沒。


    這個笨蛋。


    不知過了多久,賀烈終於醒來。


    他的四肢依然無法動彈,也無法開口說話,但好歹能動一下脖子和眼睛了。


    房間裏靜悄悄的。


    沒有光。


    但是床頭的軟包讓他知道這還是他和樓月西一起居住的家。


    他費力地尋找樓月西的蹤影,他篤定,按現在他的狀態,樓月西是絕對不會離開他半步的。


    果然,他在床尾找到了蜷成一團的樓月西。


    他合衣蜷縮著,手指離賀烈隻有一拳的距離,卻連拉著他的褲腳都不敢。


    既不敢靠近,又捨不得遠離。


    於是呆在一個角落裏,像是失去巢穴的雛鳥。


    可憐,可恨,又可愛。


    樓月西對他的視線很敏感,賀烈還沒看上幾眼呢,他便倏地睜開雙眼。


    賀烈奮力蠕動嘴唇想說什麽,就見樓月西把頭偏向了一邊,一點兒也不看他。


    嘿!這傢夥!


    不聽不看不說話!和地宮裏那個油鹽不進的小東西簡直一模一樣!


    出來學了這麽多禮儀,平時表現得溫文爾雅、進退知度,一到關鍵時候就慫了,怕了,不說話了。


    搞冷暴力是不是?


    賀烈看著來氣,可下一秒,他就看見樓月西的側臉還有已經幹涸的淚痕。


    縱橫交錯。


    不知道哭了多久。


    眼皮都哭腫了。


    他胸腔裏漲起來的憤怒就像是被針戳了的氣球一樣,「咻」的一下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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