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斬斷步足時右手已經不能動了, 如果摔在蟲群中,不死也得殘廢。


    若是飛蟲,還有一搏之力。


    這一切發生在火光電石之間,他聽見樓月西撕心裂肺的聲音,下一刻,磅礴的業火如同海嘯般霎時蔓延了整個空間,幽綠色的火光在頂部光滑的表麵反射出底部如地獄般的慘狀。


    昆蟲在業火中扭曲掙紮, 飛蟲纖薄的翅膀成了火舌第一個舔吻的地方。頂部鳥巢纏繞的蛛絲再次成為了燃燒的火海, 立在橫樑上的男孩在火光的映照下麵色詭異而歡愉。


    他的唇角勾起笑容:「找到了……」


    失去了飛蟲的支撐, 賀烈整個人被一團黑氣包裹懸浮在空中, 黑氣如同沾了水的棉花, 所有的聲音和視覺都變得模糊不清。


    賀烈的肺部也像是溺水般沉重壓抑,他很快便失去了意識。


    樓月西站在大廳,他右手猛地向頂部一揮, 一條綠色的火龍就從地麵騰空而起, 直逼男孩所在的橫樑。


    「這麽生氣?」


    男孩的步足再次長了出來,他下半身化為巨大的蛛腹, 上半身還保留著原來人類的模樣。


    他輕巧地一躍,險險躲過火龍。


    「哦——」他意味深長地嘆口氣, 「還沒讓他知道啊?行鶴。」


    火龍再次席捲而來。


    男孩的蛛腹被灼燒出了裂口, 滋滋地冒出黑氣,他的臉上卻仍舊掛著笑容。


    「好了, 別白費力氣了。」他笑道,聲音依舊是稚嫩的童音,語氣卻顯得熟稔親昵,仿若長輩,「我怎麽教你的。」


    「你的眼光,還不錯。」他說著誇獎的話,又叮囑道,「他肩膀處傷的不輕,又中了毒,你要小心照料,可別留下殘疾。」


    樓月西下頜繃緊,他將賀烈拉迴身邊,滿頭火焰席捲而上,四周玻璃承受不住高溫發出迸裂的聲音,一時之間火光沖天。


    「我們下次再見。」男孩聲音愉悅。


    ——


    「怎麽樣了!」


    「救護車!醫生!」


    「快送醫院!」


    畫麵晃動而破碎,人群中聲音高亢又雜亂,濕了水的棉花好似還堵在耳道裏,讓他聽得並不真切。


    賀烈感覺自己正被抬上救護車,他的眼珠子也像是被火熏過,轉動之前有些滯澀。


    一直關注著他的青年連忙把臉湊過來,他的臉上還有煙燻過的灰漬,一雙眼睛像是哭過的,眼尾紅得不行,褐色的瞳仁如同被湖水浸泡。


    「賀隊,馬上到醫院了……」


    「你哭了?」賀烈啞聲問,「我還沒死,這麽早哭什麽。」


    青年伸手捂住眼睛:「你這個混蛋。」


    一隻手落在了他的頭髮上。


    「沒事。」賀烈拍了拍,很快放了下來。


    蜘蛛的餘毒讓他昏昏欲睡,眼皮子很快耷拉下來。


    睡前的最後一句話是:


    「那小鬼呢?」


    「救出來了,在另一輛車上。」


    樓月西迴答道。


    業火卷滿天空的時候,那個小孩又變為了人形從橫樑上摔下。樓月西對他遷怒,卻還是控製陰氣把他卷了出來,丟進了人群中。


    這個小孩是人,否則很難騙過賀烈。


    按照那人的手段,小孩的體內應該是被植入了一顆蛛卵,在合適的時候破體而出。


    樓月西牽起賀烈的手,他的手掌被蜘蛛的步足刺穿,留下寸長的血洞,剛才已經被醫生處理過包紮了起來。


    他把臉頰緩緩貼在賀烈的手背。


    ——


    「嗚嗚嗚哥,你終於醒了!」


    賀烈醒來的時候就看到楊芮靜放大的臉頰,她擦了擦腮邊的淚水:「我爸太過分了,這麽危險的事嗚嗚嗚……」


    一旁的孫飛晨連忙按下唿叫鈴:「我讓醫生來看看!賀隊,你終於醒了!我都要擔心死了!」


    賀烈的床剛被搖起來,就和門口的樓月西對上視線。


    他還穿著那天皺巴巴的衣服,手上拿著白粥,發尾還有被煙火灼燒的痕跡。


    「月西,你怎麽就迴來了?你都守了兩天了……」孫飛晨詫異道,他發現一向講究、穿著妥帖的青年竟然還穿著那天的衣服。


    更令他詫異的是樓月西看到賀烈時發紅的眼睛。


    他快步上前擁抱住了賀烈。


    孫飛晨:???


    據他所知,賀隊好像沒有受傷到差點死了吧。醫生說昏迷原因是因為撞到了腦袋有點輕微腦震盪,還有一點中毒。


    但是最嚴重的應該是肩膀。


    是他和賀隊的兄弟情還不夠深厚嗎?為什麽他覺得樓月西把頭埋在賀烈頸窩處看著好像有哪點不對?


    孫飛晨疑惑地歪著頭,一時之間病房裏安靜極了。


    半晌,一旁的楊芮靜清了清嗓子。


    「呃……護士待會兒過來換藥。」


    樓月西已經站了起來,他將枕頭放在賀烈身後,又把空調的溫度調低了兩度,然後將還有些燙口的白粥端在了小桌子上。


    孫飛晨莫名有種,是在下輸了的感覺。


    賀烈的雙手還不能動,樓月西手裏拿著一根湯匙正在攪拌白粥使它的溫度變得更適口。


    賀烈眼角一抽,絕對不能忍受自己一口一口地被人餵粥。


    楊芮靜覺得病房裏的空氣變得越來越粘稠焦灼,她的眼睛從垂著眼晾粥的樓月西轉到眼角抽搐的賀烈身上。


    不管怎樣,這個地方不能多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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