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暖閣內。


    朱由簡五指豎起,繼續輕聲笑道:


    “當然了。”


    “朕也知道這五門學科短時間內難以設置,且推行下去的阻力會非常大!”


    朱由簡微微搖頭,歎息一聲。


    首先是數學,這門學科收益周期極長,哪怕朱由簡現在把數學這門學科在整個大明朝推廣開來,恐怕十年之內也不會見到什麽成果。


    這是客觀事實,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


    其次,則是理學。


    這玩意兒當然指的不是朱熹老爺整的宋明理學,而是後世意義上的理學。


    限於時代。


    朱由簡並沒有詳細的區分物理、化學、力學等等學科,而是把這些直接包含在理學之內。


    和數學一樣。


    估計短時間內是得不出什麽成果的。


    除了這兩門學科,法學大明本來就有,也是國子監的學生們日常所修習的學業。


    但若是朱由簡想要對學科本身的內容進行修訂,就必須要著手修訂《大明律》!一旦這麽做了,九成九要被士林扣上篡改祖製,不遵禮法的帽子!


    所以。


    得徐徐圖之。


    此外的農學,重要性和實用性自不必多說。


    “朕知道法學改革的阻力會很大,這可以慢慢來,但是數學、理學和農學,朕希望愛卿在擔任國子監祭酒之後可以盡快的落實下去!”


    “至於教材嘛……”


    朱由簡衝著一直靜靜聆聽的徐光啟嗬嗬一笑,點頭稱讚道:


    “徐愛卿在這數學這門學問上的造詣頗深!”


    “朕聽聞你和西洋夷翻譯了兩本本名叫《幾何原本》和《勾股義》的書籍?!”


    “是。”


    “臣與一位名叫利瑪竇的洋人共同翻譯了這兩本書!”


    “並且在這個過程中,臣還將我華夏的《九章算術》等典籍,和外邦的諸多數算書籍比較學習,融會貫通!”


    說到這。


    徐光啟的臉上不免露出些許自豪之色。


    明末東西方頻繁的文化交流中,徐光啟絕對是第一位通讀東西方經典,並融會貫通,達到學貫東西境界之人!


    除了在數學方麵對華夏頗有貢獻之外。


    徐光啟還在晚年病榻之上,強行拖拽著病體,完成了華夏曆史上最為龐大、精細的農書!


    即《農政全書》!


    這本書裏不僅包含大量的農業種植技術相關的知識,還提到了諸多農業政策。


    此外。


    徐光啟還在書裏大力提倡番薯,並且整理出足足四百餘種荒年充饑的食物!不知救下了多少貧苦百姓的性命!


    “這麽一個在天文地理,農業水利,火器軍備等方麵皆有造詣的大佬,對於如今麵臨內憂外患和連年天災的大明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簡直是全才!大明現在最缺的就是人才!”


    朱由簡心中暗暗嘀咕半天,再抬頭時,眼神已經變得極其熾熱,讓徐光啟都不由得為之一愣。


    “既如此。”


    “那就以《九章算術》、《勾股義》和《幾何原本》為國子監的數學教材罷!”


    “農學,則以愛卿編寫的《農政全書》為教材!”


    “至於理學。”


    朱由簡說到這沉吟一會,繼續道:


    “這個且先等等,朕會在放年假的時候盡快編寫出來交給愛卿的!”


    徐光啟:??


    “啊?”


    “陛下懂得這所謂的理學?!”


    “稍微懂得一些……”


    朱由簡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雖說萬能的統子在這方麵沒啥鳥用,但仰賴於朱由簡前世修習的義務教育,整個基礎版的理學教材還是沒問題的。


    而除了以上四門學科之外。


    還有工學!


    這也是朱由簡最報以期待的學科!


    畢竟此時此刻。


    他的麵前就站著宋應星這個此時代大明最強工學大師!


    終於。


    在跟徐光啟探討了半天國子監改製一事後,朱由簡將視線投注到一旁靜靜聆聽的宋應星身上,微微打量。


    作為這個時代最強的工學大佬。


    宋應星長的卻很是平凡,除了那雙顯得極為靈動的眼眸與些許書卷氣之外,和一個普普通通的匠人沒啥區別。


    很符合工學大佬的人設。


    “見過陛下!”


    察覺到皇帝望來,宋應星心頭一緊,立刻就要再度行禮卻被朱由簡伸手攔住。


    “不必多禮!”


    “宋應星,朕知道你。”


    “你天資聰穎,在鄉間被人稱之為小張江陵,是萬曆朝的舉人,然而在天啟朝卻屢次參加會試而不中!直到最後一次落榜,你私下與你兄弟下定決心,終生不再參加科舉,是否?!”


    宋應星聽後,臉上頓時露出慚愧之色。


    “學生愧對授業恩師的教誨……”


    “學生天資愚鈍,生下來就沒有進士及第的命!隻是不知到陛下召學生來京有何吩咐?!”


    朱由簡笑而不答。


    緊緊地盯著宋應星的雙眼,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


    “別急,朕且問你,你想不想入仕為官?!”


    “想不想實現報效君上,救濟斯民的理想?!”


    宋應星聞言怔然。


    反應過來後立刻下拜行禮,大聲迴答道:


    “學生想!”


    “學生雖然無法進士及第,但學生不甘心這輩子就這麽庸庸碌碌的過下去!”


    “好!很有精神!”


    朱由簡撫掌大笑。


    剛才說這麽一番話,為了重新激起宋應星的鬥誌!免得他因為連番落榜而心灰意冷!


    “宋應星,你的長處不在於經史子集,策論文章!”


    “朕不會讓吏部銓選你去任一縣縣丞的!那樣的話就是暴殄天物!你對朕而言,對大明朝而言,還有更大的用處!”


    “宋應星。”


    “朕要設置一個大明工程局!”


    “品級和國子監同級,部門主官監正為從四品!”


    “朕要將內廷的兵仗局和外朝的軍器局合而為一,一同並入到新成立的大明工程局內!主管火器、水利設施和紡織器械等的設計、研發、改良和製作!”


    朱由簡伸手指向一臉呆滯的宋應星,鄭重說道:


    “而你,宋應星!”


    “你就是朕選的大明工程局首任監正!”


    話音落下。


    乾清宮東暖閣中瞬間變得寂靜無比!


    徐光啟微微瞪大眼,眼中流淌著些許不可置信,而作為主人公的宋應星,已然被朱由簡的一番話給整愣了!


    身軀僵硬的挺在那。


    僵硬的外表之下,卻是正掀起驚濤駭浪的心湖!


    大明工程局!


    從四品監正!


    首任主官,宋應星……!


    他宋應星一個區區屢試不中的舉人,居然在天啟七年的臘月裏,被大明的天子直接任命為新成立的大明工程局的主官!


    從一屆舉人,瞬間升為從四品官!


    這如何不讓本來有些心灰意冷,無意仕途的宋應星震驚駭然,怔怔無言?!


    良久之後。


    隨著一陣地龍裏的熱氣蒸騰,宋應星才從恍然中迴神,有些不顧禮儀的看著長身而立的朱由簡,緩緩下拜,重重叩首!


    “陛下聖恩,臣本該接受。”


    “但事關國家大事,臣冒昧請問陛下是看中了臣的哪一點?居然如此提拔,讓臣擔任工程局監正一職?!”


    “還請陛下示下!否則臣恐貽誤國事,斷然不敢受命!”


    哪怕功成名就就在眼前。


    可宋應星卻並沒有被這潑天的富貴擾亂心智!心中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即將飛黃騰達,而是皇帝這麽做是否是出於對他的看重,又是否會貽誤國家大事!


    “宋愛卿。”


    朱由簡話語間已經變了稱謂,明擺著是吃定宋應星了。


    “朕聽說你要編寫一本囊括我大明所有工學知識和工程技術的書籍?”


    “是否?!”


    宋應星再度一怔。


    有些驚訝於皇帝居然連這檔子事都知道,但其後想到錦衣衛後,便恍然大悟。


    “迴稟陛下。”


    “臣卻有意編寫一本這樣的書!”


    “不敢瞞陛下,臣雖然現在隻有想法和一些草稿,但名字卻已經定下了!取巧奪天工之意,書名為《天工開物》!”


    “所以。”


    “這就是朕看重你的地方!”


    宋應星啞然,沒想到自己飛黃騰達,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緣由,居然是一本被經史大儒所瞧不起的工學書籍!


    “朕會通知戶部尚書郭允厚,由國庫和朕的內帑一起出銀子,在城外修建大明工程局的駐地!”


    “隻是駐地在城外,多有不便,委屈愛卿了!”


    “能為陛下效忠,為大明效力,為百姓謀福祉!就算再苦,臣也甘之若飴!”


    朱由簡讚許的點點頭。


    該說不說。


    雖然宋應星在科舉場上屢試不中,但這麽多年的蹉跎,卻也讓這位四品監正的情商拉滿,完全沒有工部那群技術性官僚的死板。


    他之所以要將大明工程局修建在京城外。


    主要的原因就是京城內寸金寸土,幾乎沒有多餘的地方用來修建大型場地,進行火器等器械的研發和製作!


    當然了。


    也不是沒有。


    皇城旁邊的西苑空地就很多,若是把太液池給填了,地方放下五個大明工程局都不在話下!


    但是。


    西苑毗鄰皇城!


    雖然朱由簡自信於自己如今對於朝堂的掌控,但也不得不防有人會混進工程局內,借著試射火炮的名義一炮給他把乾清宮炸了!


    要是被稀裏糊塗的炸死了,那大明八成也沒救了!


    “好了。”


    “二位愛卿一路車馬勞頓,且下去歇息罷!”


    “具體的任命朕會通知內閣和吏部,明天早朝便會走完流程!屆時,二位愛卿就可以走馬上任了……!”


    言罷。


    朱由簡就揮了揮手,示意二人退下。


    可過了一會兒後,朱由簡沒有聽見動靜,於是抬頭看去,隻見徐光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徐愛卿,還有何事?!”


    “陛下,您開設大明工程局,並把兵仗局和軍器局並入到裏邊,是不是有意發展火器,提高我大明軍隊的戰力?!”


    朱由簡點頭。


    “沒錯!”


    “徐大人,時代變了!”


    “火器在遼東戰場上的表現,足以證明選擇發展火器是一條正確的道路!”


    “陛下聖明!”


    “既然如此,臣便向陛下鬥膽舉薦二人!有此二人會同宋監正一起研發、改良火器,我大明日後必定可以在遼東戰場上大有一番作為!”


    聞言,朱由簡頓時正色詢問道:


    “誰?!”


    “畢懋康、孫元化!”


    “此二人是我大明當下對火器最了解的人!而且為人忠肝義膽,以報效國家為畢生夙願!”


    “臣舉薦這二人入職工程局,研發火器,對抗建奴!”


    朱由簡一聽,腦子裏邊頓時浮現出這二人的簡介。


    畢懋康和孫元化都是明末大名鼎鼎的武器專家!


    畢懋康著有《武器圖說》。


    而孫元化,則是遼東諸多炮台的實際建造者!是一個用火炮讓努爾哈赤在遼東重傷,皇太極寧遠大敗的究極狠人!


    其實早在一個月前,朱由簡就像召這二人來京。


    奈何當時朝廷混亂至極,他還並沒有大開殺戒把東林黨人全部幹掉,所以這個計劃也就擱置下來。


    如今正巧被徐光啟提起,朱由簡自然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朕知道了,二位愛卿下去歇息罷!”


    “臣等遵旨!”


    ……


    次日,皇極門,早朝。


    文武百官按照官階品級站定,四下觀望,卻發現殿上少了個人。


    魏忠賢!


    殿上少了那位昔日“九千歲”的身影!


    百官一時間生出各種心思,左右對望,交換著眼神。


    正在此時。


    朱由簡信步而來,在百官山唿萬歲後落座於龍椅上,撇了眼身側的王承恩,示意他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製曰!”


    “遷東廠提督魏忠賢為西廠提督,總管大明兩京一十三省之商稅!並與錦衣衛都指揮使駱思恭代朕南下南直隸、江浙、湖廣,征繳商稅,糾察不法!”


    “另。”


    “任命徐光啟為國子監祭酒!並設置大明工程局,合並內廷兵仗局,外朝軍器局!以宋應星為工程局首任監正!官階從四品!”


    聖旨念完。


    下方群臣議論紛紛。


    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魏忠賢被皇帝派去江南、湖廣撈銀子去了!


    內閣的四位閣臣和九卿麵不改色,明擺著早在之前就已經被皇帝告知過。


    “郭愛卿,從昨日至今,又兌換了多少官製白銀?”


    朱由簡扯開話題,看向郭允厚。


    “迴稟陛下!”


    “自昨日巳時後至今,國庫共計兌換白銀四百八十萬兩!”


    朱由簡滿意點頭。


    從兌換銀子的數量來看,自己昨天大開殺戒,砍了幾十個富商還是很有用的!


    再加上朱純臣被幹掉。


    京城內外,無論是勳貴、官員還是富商、士紳,都很識趣的忙不迭的兌換銀子,而家中有不法存銀的,大多也都誠實上繳,根本不敢私下裏偷偷藏匿!


    畢竟。


    這是京城!


    皇帝有錦衣衛和東廠兩雙耳目盯著!任何人想要在此處玩些陰謀算計,必定要先做好事敗被抄家滅族的思想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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