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頭頂火辣辣的太陽,何峰摸出口袋裏僅剩的五塊錢準備買一瓶水。還沒有走到門口,他就看到店裏張貼的通緝告示,上麵赫然印著自己的照片。


    何峰吞了一口唾沫,試圖讓自己的喉嚨得到一點滋潤。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看著自己的手,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場景。


    他嚇得連忙甩手,又生怕周圍的人認出自己,確認沒有情況後連忙跑了。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兩邊滴下來,頭發被汗水浸濕,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前麵就有一條河了,何峰心裏想著,巴不得快點跳進河裏洗澡。挨近河流的地方植物都比較茂盛,順著陰涼的地方走,還能感受到一絲涼風。


    “救命啊!”聽到唿救聲,何峰循著聲音向河邊走去“都說河邊陰氣重,該不得遇到水鬼了吧?”但何峰又轉念一想,自己身上都背著一條人命,怕個毛啊!於是麻著膽子決定一探究竟。


    河裏有個小孩在水裏折騰著,看樣子是下河洗澡沒試出深淺失足了。旁邊另有一個小男孩跺著腳幹著急,扯著嗓子喊著救命。


    何峰一看慌了神,他一把脫掉上衣撲通一下跳到水裏把撲騰的小孩給救了上來。好在小孩沒有多大問題,隻是被救上來一個勁的哭,旁邊的小男孩在向何峰道謝之後無暇顧及其他,蹲在旁邊看著小孩生怕再出差錯。


    救人上來著實耗費了何峰不少力氣,他彎著腰喘著氣,對兩個小孩說道“快迴家吧,以後不要自己跑出來洗澡了。”


    稍大一點的男孩對著何峰再次道謝,隨即帶著落水的小孩走遠了。何峰看著他們越來越小的背影,終於堅持不住倒在了草地上。腦海裏迴憶起那天他上老板家討工錢的事情。


    “王老板,工錢該結了吧?”何峰來之前就和工友商量好了,態度一定要強硬,不給錢決不走人。


    “結你m!一天到晚催催催,怎麽的,趕著拿錢買命啊!”老板一腳踹倒何峰,拿出一個手提箱抬起一隻腳指著跨下對何峰說“這兒,錢,你們不是想要嗎?來從我這鑽過去。”


    何峰怒火中燒,但想著那裏麵都是工友的血汗錢,隻好挪著身子,就算再屈辱也要拿著錢,大強媳婦兒就等著錢生孩子呢。


    老板看著何峰一臉的不服相,在何峰鑽到他胯下的時候一腳把他踩住“真是看不慣你們這種德行,一副窮酸相,為了錢你們是不是吃屎也幹哪?”


    說完老板哈哈大笑起來,走到桌子麵前剝出一粒花生,吧唧著嘴向何峰炫耀“老子有錢就是你大爺!”


    何峰趴在地上忍無可忍,他握緊了拳頭,撐著地麵站了起來。老板繼續喝著小酒,沒有注意到何峰手裏拿著磚頭。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何峰已經向他頭上唿了一磚頭,頓時鮮血直流。


    “你!我c你媽!”老板捂著腦袋,痛得咧開大嘴,他摸出手機要報警,還沒有解鎖,何峰又重重的拍了他的腦袋,直到血肉模糊,何峰才停手。


    何峰看都沒有看一眼地上躺著的人,直直的拿著手提箱走出了門。工友們看著何峰滿手是血,大概也猜出了事情的經過。工友看著何峰木著的臉開口問道“你殺了他?”


    看著何峰點頭,工友都圍了過來“何必呢,峰子,討不到錢就算了,咱們自認倒黴。”


    “憑什麽?”何峰顫抖著開口,不止他的聲音,他全身都在抖。


    工友見他這個樣子,哭著握住他的手“跑吧,峰子,跑。我們決不把你供出去。”


    工友們慌張的給他塞了一些錢“快走,天亮了就不好跑了。”


    何峰愣愣的捏著手裏的錢,把錢塞迴工友手裏“我不要。”說完就奪門而出,頭也不迴的跑了。


    太陽漸漸沒有那麽毒辣,何峰緩緩的睜開眼睛看著湛藍的天空。沒有想到今天還救了一個孩子。何峰想著笑出聲來,越笑越大聲。


    他幹脆坐了起來對著河大聲喊著“夠了,老子跑夠了!去你m的吧!”


    何峰覺得心裏痛快了許多,他穿上衣服,摸出那張被打濕的五塊錢,決定在被抓之前吃頓飽飯。


    決心已定,何峰再次迴到小賣部,鼓足勇氣對老板娘說“給我來五個饅頭一瓶水。”


    老板娘麻利的給他裝好頭也不抬的遞給他“四塊錢。”何峰接過袋子,看著旁邊張貼的告示暗自嘲笑老板娘“三萬塊就在眼前,自己錯失了機會。”


    何峰走出小賣部,自己也不想躲藏了,拿起一個饅頭就啃了起來。沒走兩步,何峰就看到一個流浪老人在垃圾桶裏翻東西。


    他想起了自己的老父親,心下不忍,摸出兩個饅頭遞給了老人。老人看到饅頭高興極了,他抬頭一看,正準備道謝,在仔細打量了眼前人以後,嘴裏的饅頭都忘了咽。


    何峰知道是時候結束了,或許三萬塊可以讓這個老人過一段好日子。他自嘲的笑笑,什麽時候了還想別人。繼而坐在老人旁邊,若無其事的喝水。


    老人看著何峰,又探出身子看著張貼的告示。偷偷摸摸的起身去了小賣部。


    林木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盤問著工地的工人們。他們一個個的守口如瓶,明明鐵證就在眼前卻沒有一個人說是何峰幹的。


    接完電話之後,林木帶著人趕往了東村口。他們決定不要打草驚蛇,分散開人等待時機抓捕。


    便衣警察們躲在各個角落,觀察著何峰的一舉一動。他還是坐在那裏,把玩著手裏的礦泉水。見何峰沒有察覺,林木對其他人發出指令“準備,收網!”


    警察們收到指示衝了上去,輕鬆的扣押住了何峰。


    “何峰,是吧?你在九號晚上八點左右進入王富貴家,把他殺了是嗎?”


    “是,用的他家裏找到的磚頭,砸的他腦袋。我想想,砸了有七八下吧。”


    “為什麽殺他?”


    “他欠我們工錢,我去討債,他說話羞辱我,我氣不過。”


    “羞辱你?”林木見過的案子也不少了,羞辱的確可以是殺人的理由。


    何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你們看來,我們被羞辱也是活該的是吧,因為我們沒錢沒勢,掙的血汗錢還要求才能求來,這一切都很正常,是吧?”


    “不是,隻是你的處理方式不對,不該殺人。”


    “哦,那當然,對你們來說,特別是警察,誰見到你們都要敬你們三分,俗話來說就是有些小權利,你們當然不理解我們的處理方式。


    像我們這樣,沒錢沒權,去哪裏都說不上話,受盡了別人的白眼。我們把人殺了,別人也隻會說這個人怎麽這樣,不知道殺人犯法嗎?


    哼,我們當然知道殺人犯法,可真的你們沒有處於我們的處境,自然不知道我們的衝動從何而來。”


    林木這些天也大概了解了死者是一個怎麽樣的人,蠻橫無理,經常對工人們破口大罵,何峰有這樣的情緒實屬正常。


    “王富貴在你心裏是個十足的壞人是吧?”也隻好這樣理解才可以說得通何峰的殺人動機。


    “什麽是好人?什麽是壞人呢?在你們看來,我就是壞人對吧?”


    “也不能這樣說。”抓捕何峰是因為他犯了罪,與他是不是好人壞人沒有關係。林木正想著,何峰又開口了


    “我今天還救了一個落水的孩子,我還給了一個老人吃的,嗯,就是那個報案人,你們把錢給他了嗎?”


    “這不是你關心的問題。”聽到何峰的問題,林木有些疑惑,該不會有報複心理吧?


    “對於那個孩子來說,我是個好人,還是救命恩人。對王富貴的家人來說我就是個壞人,那麽對那個老人來說呢?我是好是壞啊?”何峰指著自己的鼻子嗤嗤的笑,見警察不說話,何峰收起笑臉搖著手指


    “說不清,實在是說不清。很多事都說不清。你們說不清我的生活為什麽會是這樣,因為你們和我的生活完全是兩個世界。你們光鮮,我們就下j。你們被其他人尊重,而我們被大多數人瞧不起。


    你們整天嚷嚷著懲奸除惡,多高尚,而我們還在想著怎樣掙錢,怎樣生活,怎樣填飽肚子!”


    “在你們眼裏,隻有罪犯和非罪犯,你們從來沒有在意過好與壞!”何峰指著警察又反過來戳著自己的胸口說“憑心而論,罪犯也不全是十惡不赦,你們的被害人也不全然無辜!”


    林木看著他發泄完,他的雙眼通紅,咬著牙齒說“要不是生活的逼迫,誰願意成為一個你們口中的壞人!”


    要不是生活諸多無奈,又會有誰願意走上這樣的不歸路。林木突然想起一年前的齊一生。如果不是日子過得太煎熬,又何必讓自己的雙手沾染鮮血。


    關於好人與壞人的觀點,林木從來沒有深入的想過,他隻知道犯了罪,就要受到製裁。正如何峰所說,誰說得清一個人到底是好是壞呢。


    林木認為,何峰殺掉王富貴絕不僅僅是那天的羞辱,而是長久以來心裏所堆積的壓力,不平。


    人性從來都比人們所能想象的複雜得多,善惡交織,難以明確分辨。


    世界正如一枚硬幣有著正反兩麵,我們的正義,積極隻是因為我們沒有經曆過世界的背麵。


    而世界背麵的汙濁、肮髒、齷齪、不堪是我們所不能想象的。


    有些人撕開黑暗的麵紗以示眾人,還有些人天真的以為在這片土地上開出的花從來都是純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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