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總……我有個問題,不知道當講不當講?”看著她跟機器人一樣冷漠的麵孔,我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一些,再冷靜一些,出言問道。


    “講!”


    “我的工資多少?”


    “底薪1800。”


    “包吃住嗎?”


    “包吃不包住!”


    “哦。”


    “怎麽?你有問題?不滿意?嫌少?”


    “這倒不是,請問你知道我今天總共扣了多少錢嗎?”


    “當然,之前是一千,還得加上剛才的三百。”


    “這麽說,我下個月能拿到手的工資……是五百?”


    “你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不會算數嗎?”


    “可以預支薪水嗎?”


    “人都有困難的時候,這倒是可以!”陳玉環麵無表情,一板一眼的答道,她又問我是不是要預支,我說是,她走到辦公桌前打開一個藍色文件夾,抽出一張紙,紙上有字——薪水預支申請書,我填完之後,陳玉環鄭重其事的蓋了個公章,然後從包裏抽出五張鈔票遞了過來。


    拿到錢下一刻,我破口大罵:“臥槽!陳玉環……”


    這一段,我將“舌燦蓮花”這個特長展現得淋漓盡致,足足罵了一兩百字,古文現代語混雜,還用了三連的排比句和形象生動的比喻句,除了開頭的起手式,全程不帶一個髒字,看著陳玉環難得一見的呆住了,一上午的心中積鬱頓時一掃而空,罵完後,我如法炮製,抽出三張票子,啪的一聲拍在辦公桌上。


    大眼瞪小眼。


    冷笑對對笑。


    ……


    ……


    終於,陳玉環連說了三個“行”字之後,就走出了辦公室,當她再出現的時候,我愣住了,隻見她的右手上還是拖著一個托盤,不過跟剛才那個不一樣,這個托盤無論厚度深度還是廣度,都比之前的大出了三個+。


    托盤上還有四瓶酒。


    是的,已經從四個高腳杯裝紅酒,直接換成了四支瓶裝酒。


    陳玉環這工作狂魔,似乎隻有兩種表情,要麽不笑,要麽冷笑。


    我沒破口大罵之前她的臉孔如冰雕,罵過之後就跟被烈日曬過春風吹過一樣,開始融化,不過,滴出來的水,用手一摸,涼得剃心,冷得刺骨。


    “托盤姿勢沒忘吧?那行,拿起來,端著,我什麽時候說可以放下了,你才能放下,如果不聽話,擅自終結行動,根據公司法律,這是違抗上司命令,更嚴重一些,要扣五百的,還有,根據規定,預支薪水可以,但隻能是一個月。”


    我將托盤一拿起來,就猛然感覺到手上一沉。


    臉色也跟著一沉。


    這陳玉環絕對是故意的,公報私仇來著,也不知道這個超大號的托盤是什麽材質打造的,再加上名字叫百丈潭黑罐子的酒,黑罐子的材質和一般酒瓶也不同,這兩樣東西,重量,加起來少說得有四十斤。


    要說一個成年男子,單手拿起四十斤的東西,興許不難,但是單手與肩齊,平行,托舉四十斤,這難度就有點嚇人了。


    很顯然,對腕力的需求極大。


    我好歹也跟爺爺練過一些把戲,雖然高不成低不就整成了四不像,但對付三個普通成年男子絕對沒問題,手勁腕力也湊合,但是我才剛剛將托盤舉至右肩處,就禁不住身形打顫了,隻堅持不到一分鍾右手邊無奈的軟軟垂下,叮當一聲,托盤掉地,四瓶黑罐子骨碌碌的四散滾出。


    “繼續,拿起來,掌心向上,與右肩平行,左手90度直角放到背後!托盤不能傾斜!”陳玉環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撂擔子不幹是不可能的,我現在又是兩袖清風兜裏空空,實在是沒錢陪了,剛才為了出心中惡氣罵掉了三百塊,之前陳玉環就說過公司包吃不包住,所以言外之意是要租房,這時畢竟還是04年,外頭普遍的工資也隻有一千塊出頭,這南城又不是北上廣深這樣的一線城市,又不是省會城市,真要正兒八經論起來,也就三線守門員水準,留兩百塊肯定是夠租房子住的了。


    所以,我也隻能將四瓶黑罐子一一撿起,重新放到托盤上。


    咬著牙,再次單臂單舉。


    結果,這一次,我舉著斧頭,堅持了將近半個鍾頭,身形才歪了兩歪,手一軟,托盤和酒,再次滾落。


    我以為都超神發揮做到這個層次了,陳玉環肯定多少得生出一些憐惜之意,但是這個鐵娘子再次出人意料,她麵無表情的說道:“繼續。”


    四十分鍾。


    雖然我的腿和身體都在打顫,但又一次的四十分鍾裏頭,托盤與肩膀,始終保持著一個平行的水準。


    噗通。


    陳玉環呆呆望著倒在地上,擺一個四腳朝天難看姿勢的我,一雙不顯山不露水的眼睛,很明顯的亮了一亮,走過來,伸右手捏了捏我現在已經變得僵硬如鐵的右臂,那副冰雕麵孔,稍稍有些許異樣。


    陳玉環的眼光,其實很毒辣。


    她肯定知道我不是啥真正的練家子,此番能夠單手舉重達40斤的托盤和酒,完全隻憑著一股子蠻力。


    我能夠堅持半個鍾頭再加四十分鍾,卻也與天賦異稟八竿子打不著,這又不是武俠小說,哪裏的來的天賦異稟呢?所以,完全就隻能用意誌來解釋了。


    最後,先是裝高腳杯紅酒的托盤練了兩個鍾頭,這40斤的東西又舉了一個鍾頭零十分鍾,倒在地上的我,終究是撐不住了,頭一歪,暈了過去,這一暈就暈了兩個鍾頭。


    當我悠悠醒來時,映入眼簾的還是陳玉環那張跟沒有陽光沒有風霜雨雪的臉,估計是累了,她坐在椅子上眯著眼睛小休,腦袋不時的猛然垂下,又慢悠悠的抬上去,跟小雞啄米似的,這看起來,倒難得的多出了一點可愛的味道在裏麵,別有一番風情啊。


    這個時候,我不得不想起了另一種可能。


    陳玉環是不是得到了老淵的暗中授意,並不是故意刁難,而是有心錘煉?


    她要整我的話,有很多方法,並不需要拿托盤啊,倒像是在錘煉我的腕力和手勁?


    當然,這種種都是我的猜測,其中緣由,那還得路遙知馬力,交給時間來驗證。


    現在是炎夏九伏天,辦公室內開了空調製冷,這樣睡去容易生寒,我看到辦公室內有一件工作服,拿起來便走了過去,但是站在陳玉環麵前,我左看右看,看著她那張睡去後的臉蛋,怎麽看,怎麽都生不出啥憐香惜玉的心思,唉,我歎了口氣,雖然陳玉環此人,作為女人,兇得跟一母老虎一樣,毫無女人的美好與美妙。作為上司,規矩太多,一言不合就扣三百,作為培訓老師,跟電擊狂魔楊教授一樣的教學方式弄得我直覺昏厥。


    但我想了想,還是拿起工作服,給她蓋著。


    不用陳玉環吩咐,我又拖起托盤與黑罐子酒,以標準的姿勢站著。


    但還沒過一分鍾,背後就傳來陳玉環的聲音:“領導沒開口,誰準許你擅自行動,工資扣一百。”


    “臥槽!”我口中蹦出這兩個字。


    陳玉環跟沒睡醒似的,眼皮子都沒抬起來,半眯著說道:“你方才說什麽,我沒怎麽聽清楚,再說一遍。”


    我狐疑的看了看陳玉環,衡量再三,還是慫了,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沒什麽,陳總……”


    “時間也差不多了,今天的培訓就到這裏,以後有什麽不懂的地方,你隨時可以來問我,還有,因為我們是包吃不包住的製度,房子問題你們需要自己去解決,會所每一季度都會有相應的房租補貼,現在是下午三點,希望你們把這些事情處理好,五點的時候,正式開始上班。”


    “到時候,安保部的所有成員會來,你們也需要認識一下。”


    之後,陳玉環便冷著一張跟別人欠她幾百萬的臉走了,我找到丁小勾和胖頭陀,三人再次從一到六樓看了一下,算是熟悉環境,我問起他兩個租房的問題,丁小勾說他已經跟一個姑娘談好了,準備搬她那裏去合租,我吐槽這家夥的見色忘友的同時也佩服他的神通廣大,結果,胖頭陀也有了歸屬,他的正職是保安,而保安平日裏幾乎不會離開會所,上下班的時間也與我們不一樣,在七樓和地下車庫都有他們住的地方。


    我隻能一個人附近遊蕩,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房源。


    這青藤娛樂會所的周邊,應該是北部郊區最繁華的地段了,我走了一個小時,跑了大概二十幾家,全都滿員了,大多租房都已經滿了。


    我沒有代步工具,因為還要防著雷蒙和韓老九的報複,又不能離會所太遠,隻能在周邊尋尋覓覓。


    南北走了兩條街,南大街是按摩足浴一條街,北大街是ktv發廊一條街,隻是這些街店規模不大,撐死也不過兩層。


    我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又問了很多家,結果還是一樣。


    後來我索性破罐子破摔,想著從什麽電線杆廁所邊上暗巷牆壁的小廣告下手,終於,我站在一個電線杆下麵,抬頭看著一溜溜的小廣告,什麽魔術手教學撲克麻將必勝大法,金槍迷幻麻醉藥,女白領女學生女模特男同誌上門服務,代辦信用卡抵押貸款,應有盡有。


    雖然十有八九都是騙人的,但我還是死馬當活馬醫,記下了幾個電話號碼,房屋出租的基本沒有了,隻有求合租的小廣告,我直接掏出老淵送我那部摩托羅拉,照著號碼一一打過去,總共有四個電話,第一個是空號,第二個無人接聽,第三個倒是通了,一番溝通之後,我拒絕了,是個男的,這一點倒是沒關係,我還沒那心思特意求合租妹子圖個近水樓台日久生情,這個男的是一家子,一個婆婆,一個坐月子的媳婦,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孩,我幾乎可以想象這日後肯定戰爭不會少。


    無奈的撥通了第三個電話。


    “喂,是陳小姐嗎?我剛剛在電線杆上……”


    不知道是不是睡覺被我吵醒了,那邊傳來了一聲怒吼:“草泥馬,打擾別人睡覺會遭雷劈的,你懂嗎懂嗎懂嗎?還有,你說誰小姐,你是少爺,你全家都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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