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張修道修傻了的死人臉,來了,想趕我走?」


    「不要妄語。」


    萇濯向前走去,穿過樹叢,高草,一直走到那修士麵前,他伸出手,像摸一團霧一樣想抓住他的肩膀,而那修士毫無反應。


    「為什麽?什麽……父親?父親?」


    修士身邊的其他人站起來,說說笑笑地去拉紅衣的女子:「拜月你也不要一見麵就與你阿兄吵架,走走走,我同你講,我們閣中最近……」


    萇濯一臉迷茫地站在這兩個人之間,迴頭看看身後的女子,轉身看看身前的修士,他們的身形忽然一道模糊起來。他像是被困在魚簍裏的魚,轉身,又一次轉身,伸手,再一次伸手,沒有任何結果。


    「父親,母親……?」


    「為什麽……」


    幻境像是積雪一樣出現,又像霧氣一樣消融。萇濯對著空空的前方愣了一會,才慢慢垂下手去。


    「為何我的父母會在那裏?」他抬頭,「您……仙長曾經見過他們?」


    「那是一百多年前諸仙們論道時的場景,」玉成礫目光沉沉,「我也想知道你父母為何在那裏」


    「為什麽你會叫我師兄父親,叫他妹妹母親?」


    這句話聲音並不大,語氣也並不嚴厲,卻像是一聲雷一樣擊下來,褪掉了萇濯臉上的血色。他向後踉蹌一步,嬴寒山立刻箭步過去架住了他,有細微的顫抖從他緊握的手傳遞給嬴寒山。萇濯低下頭去,用力唿吸了幾個來迴才出聲。


    「這不可能。」


    他的父母是一對親兄妹,他的生父是他舅舅,生母是他姑母?萇濯用力地搖著頭,伸手抓住額前的頭髮,幾乎要失力跪下去。嬴寒山眼疾手快把他拖到坐具旁邊,掰開他緊緊抓著頭髮的手。


    「有話說話,先別緊著糟蹋自己。」


    她輕輕拍了萇濯的額頭一下,有些不客氣地把他的臉扳正,讓他看著自己:「醒醒。沒事,我在這呢,兩邊事情還沒對上,先別慌。」


    那雙藍眼睛裏的瞳孔縮得像是針尖一樣,萇濯唿吸不穩地和她對視了一會,眼光才慢慢澄明。嬴寒山縮迴手去捏了捏手背,她剛剛有種說不好的錯覺,好像有什麽絲線一樣的東西順著她掌心爬了過去。「父親為人清正,做不出這樣的事情,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相信他與母親是……」萇濯勉強開口,說到一半咬住了牙。


    玉成礫也過來,在他身邊站定,眉頭緊鎖地看著他,像是看一個很難理解的什麽東西:「我也不相信,師兄修的是無情道,不要說……就是他與誰成了親,有了孩子,我都斷然不信。」


    「可是……」


    可是萇濯這麽一大小夥子就在這坐著,意識也否定不了物質。


    「這件事我會去問清楚,所以,你父……我師兄何在?」


    「被害了,」萇濯看著地麵,「先父不願為峋陽王作偽讖,被峋陽王所殺。」


    「哈?」


    玉成礫這張臉上今天出現了太多可以稱之為失態的表情,她有點撐不住那種八風不動的微笑了:「儂來港撒?」


    「……咳,師兄的修為在我之上,縱使有王位的人有龍氣傍身,也不可能殺得了師兄。」她站起來,用力按了按眉心,又強迫自己坐迴去,「那麽,你母親?」


    「母親仍舊困於峋陽王之手。」


    「也不是,」嬴寒山適時地補上後半句,「從峋陽王那裏逃過來的人告訴我,夫人她現在不在峋陽王那裏,似乎被交給了芬陀利華教。」


    玉成礫按眉心的手一頓,哼笑出聲:「又是這群老鼠。」


    她目光沉沉地盯著帳子地攤上的一點,臉上的表情有些陰晴不定。原本繞在她肩膀上的那條螣蛇像是也被嚇到了,嘶嘶著遊下來鑽進她的衣袖裏。


    好,好,好。她點著手指,念了三聲,看向萇濯。


    「我是真言宗九旋峰峰主玉成礫,你的父親並非叫萇止瀾,他是我師兄萇觀瀾。且不論這筆舊帳究竟如何,你既然是師兄的兒子,你的事情便就是我的事情。」


    她瞥了一眼嬴寒山:「你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了。」


    ……?


    沒等嬴寒山反應過來,玉成礫已經起身:「我去把事情向周政講分明,他要是能看得清楚形勢,我就送他去九旋峰避禍。此後我與你們一道。我原以為師兄已經在多年前殞身,哈……未想到他還活著。」


    「他分明還活著,卻死在一個凡人手中。」


    空氣絲絲流動起來,有讓人喘不過氣的壓力從她四周散開,玉成礫還在笑著,但一雙眼睛裏已經有了怒氣。


    「去他的因果戒律……你們要殺他的話,我也去。」


    玉成礫匆匆離開去提周政,在這個間隙裏嬴寒山終於從上位者的壓迫感裏解脫出來,擦一把汗挨著萇濯坐下了。他還眼神恍惚地看著自己的手,嘴角噙著一縷苦笑。


    「我方才是做了一場噩夢吧。」他喃喃著。


    「……」嬴寒山握住他的手,沒說話。


    「看見母親時,我猶然幻想那或許隻是長得酷肖的兩個人。母親生下我後纏綿病榻,常常數月不起,我從未見過那樣的母親,也未曾想過她是修仙之人。」


    「但看到父親時,我知道這是真的了。自我小時父親就差不多是那副樣子,至多多了些白髮,似乎老了,又似乎沒有……」


    他的指尖抵在嬴寒山掌心,一片冰涼。<="<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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