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像洪水來襲,隻是眨眼的瞬間,便已是鋪天蓋地黑暗。夜風涼幽幽的,是刺骨的寒冷。

    禦書房大殿內,一片漆黑。高掛在大殿門外的兩盞燈籠隨著夜風晃晃蕩蕩,昏黃的燭火將殿門外的四個人影拉得老長。

    蘇汐表情僵直得像個木偶般靜靜地站在門外,空洞的視線牢牢地鎖住那緊閉的朱紅漆殿門。也不知道珞和太後到底談了些什麽,一踏出慈寧宮的大門,整張臉冷得可與北極冰山媲美了。當看到珞一身的白袍都被點點似嫣紅臘梅的血花點綴時,她的一顆心都差點中心髒中跳出來了。忙不迭地跑過去想要幫他包紮時,他卻淡淡地佛開了她的手,留給她一抹複雜的笑容後,慢慢地撤離了她的視線。

    她以前也看到過珞那樣淒涼的背影,仿佛全世界都離他遠去,是種落寞的孤寂。那慘淡的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她呆怔在原地,看著他與他的影子慢慢離她遠去……

    心,一陣扯扯的疼,像是被灌滿了憂傷的淚水,沉重得無法跳動……

    終究是沒能忍住,淚水蜿蜒滑過臉頰時,她踉蹌著身子快步地向他跑去……那是她,第一次主動地追逐著他的身影……

    迴到禦書房時,大殿的門早已合上。龍珞將自己一個人鎖在殿內,傷口也未曾喚人包紮。見蘇汐迴來,小靈子本想叫她幫忙勸戒皇上的,可叫了半晌,她隻是呆愣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呆滯。

    “小靈子,叫念汐進來。”幽暗的大殿內忽地傳出一聲輕喊。心急如焚的小靈子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差點沒激動得痛哭流涕了。見蘇汐仍是一副呆呆的樣子,他慌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小聲道,“念汐姑娘?皇上宣你進殿。”

    “恩?”還沒完全迴神的蘇汐本能地應了聲,小靈子暗自歎了一口氣,忙用手指了指殿門。終於迴魂,蘇汐感激地朝他一笑,忙不迭的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珞?”一片漆黑,蘇汐貓著身子,邊走邊試探地叫著龍珞的名字。

    是黑夜裏突兀的白衣,是白衣上突兀的血紅。

    “汐兒……”一聲綿長而深情的唿喚後,她的身子驀地被一雙結實有力的臂膀抱住。龍珞整張臉都埋在她漆黑如夜的發絲間,淡淡的馨香鑽進鼻尖,讓他的心稍微安定。

    蘇汐先是一驚,而後雙手試著輕輕地推他,有些急切道,“珞你受傷了,我先幫你包紮。”

    “不用。”龍珞想不也想地直接拒絕了她的好意,將她嬌小的身子擁得更緊了些。漆黑的大殿裏,隻剩下彼此的唿吸,清晰可聞。

    良久,略帶沙啞的嗓音慢慢地從蘇汐漆黑如夜的發絲中傳了出來——

    “母後要我放了龍陌,我也答應了汐兒要放了他。可是,我後悔了,在得知你以死要挾非要待在他身邊一晚後,我便後悔了。我沒辦法說服自己放了他,我害怕有朝一日你又會隨他離開。汐兒,你知道麽?我愛你,愛得痛苦又絕望,愛得經常迷失自我,因為我看不到未來……”

    “珞……”不自覺地哽咽出聲,蘇汐輕輕放開他,如繁星般閃亮的雙眸裏點點細碎的淚光,恍若是盛著淡白星光的湖泊,她一眼不眨地看著他,一字一句道, “珞,四年前,我曾告訴你,我要的是永恆和唯一。可是珞,在你的身邊,我找不到永恆和唯一。且不說宛常在肚子裏已有你的骨肉,就是在我剛迴宮時,你不一樣寵幸了雲貴人麽?我們隻是在起點交叉的兩條射線,雖然我們曾經那麽靠近彼此,可最後我們一樣會分離。珞,你清楚麽?不是你看不到未來,而是我們根本就沒有未來……”

    “住口!”隨著一聲暴嗬,龍珞一手攫住她的下顎,俊美的臉驀地湊進她嬌俏的小臉,暗夜的黑眸裏清晰地倒映出蘇汐略帶倔強之色的澄澈雙眸。心裏突地一疼,他強硬地用左手箍緊她的後腦勺,帶著灼灼怒氣的吻像暴風驟雨般騰地印上她嫣紅的唇畔。他的吻,帶著霸氣,帶著怒氣,帶著無奈,也帶著濃濃的深情……

    蘇汐沒有動,既不迎合,也不反抗,她仍然用她那雙澄澈的眸冷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臉,仿佛他吻的不過是一個沒靈魂的木偶。侵略似的吻終於因她的木然而停止,龍珞放開她,纖長而濃黑的睫毛覆蓋下的細長雙眼裏,如潮水一般的憂傷洶湧地漫開……

    “對不起,對不起……”他輕輕地擁著她僵直的身體,輕柔如春風的吻淺淺地落在她的漆黑如夜的發絲間,“楚宛裳,是因為我答應了‘她’,我不可以那麽無情。師落離……昨晚,我氣瘋了,我把她當作了你……對不起,對不起……”

    像露珠一般晶瑩的淚珠忽地滑落,蘇汐合上眼,嘴裏喃喃,“陌,陌……”

    高大的身軀驀地變得僵硬,龍珞白袍上的血紅碎花在漆黑的大殿裏搖曳出一層妖冶的寒光……

    這,漆黑如墨的夜啊……

    “汐兒!”一聲痛苦地驚叫驀地劃破渾黑的蒼穹,燭火煌煌的天牢裏,額上布滿細碎薄汗的龍陌驀地從夢中驚醒。高高的天窗裏露出一小片陰霾的天空,龍陌微仰著頭,深情而迷茫地凝視著皇宮的方向。

    剛才,剛才,他恍惚聽到她那麽柔弱無助地喚他。

    修長的手指狠狠地收攏,麵白如雪的俊美臉龐堆疊著濃濃的憂傷和淒絕之意。

    “王爺。”恭敬的聲音驀地響起,燭火陰影中,來人低垂著頭,隻在他身後的牆壁上留下一抹渾黑的影子。

    突兀想起的聲音讓龍陌的身子輕輕一顫,但他並沒有轉身,隻是淡淡地應道,“老木?”

    “正是屬下。”老木抬起頭,昏黃的燭火在他略顯猙獰的臉上鑿出大片大片陰影,“屬下已通知姑娘去找宛常在。”

    “宛常在?”龍陌轉過身,質問的視線驀地粘上了他,“誰是宛常在?又是誰叫你告訴她去找她的?老木,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淩洌的視線掃過來,老木騰地單膝跪地,僵直的眉毛輕輕一抖,“屬下知罪。但是能救王爺出去的恐怕就隻有宛常在了。”

    “恩?”龍陌挑高眉毛,“難道我之前的計劃都沒用?”

    “王爺息怒。”老木抬起頭,道,“一年前,屬下曾偶遇一青灰相士,他告訴我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他說王爺您以後必會有牢獄之災,並且宣稱隻有麝香百合帶來的轉世之人才能救您。屬下當時聽得直冒火,不說王爺您當時不在帝都,就是在,有誰能讓堂堂的玄親王下獄?可是,這之後的兩天,屬下正好收到王爺的飛鴿傳書。王爺的信雖是寫得含蓄,但也隱隱透出危險的氣息。所以屬下一方麵找人去按王爺的計劃安排,另一方麵又去找了那青灰相士。當時正好是帝都縣令之女——就是如今的宛常在進宮之時,那青灰相士便托我給宛常在帶信兒,說什麽不久之後姑娘就會迴宮,要她顧姑娘的周全。”

    “王爺,那青灰相士還要屬下替他給王爺帶幾個字,說什麽‘既是緣淺,怎能情深’。”

    “既是緣淺,怎能情深?”低低地重複一聲,龍陌忽得笑道,“不過是江湖術士罷了,老木,你怎的也糊塗起來?安排的人呢?”

    “屬下該死!”老木驀地雙膝跪地,幹瘦如枯枝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昨日三更時分在玄親王府商量計劃時,一隊禦林軍突地闖了進來,不由分說的將兄弟們全抓了起來。所以屬下才會在今早姑娘離開的時候告訴她要她去找宛常在。屬下辦事不力,還請王爺責罰!”

    “皇兄!你真的是這般恨我麽?竟做得這般絕!”血色頃刻褪盡的俊美臉龐,龍陌眼底的溫柔之氣忽地像雲煙一般漸漸消散,點點陰兀之色鋪開,為了汐兒,他再也不能這般被動了!

    “他說什麽時候我能離開這裏?!”

    明白他所指的是那青灰相士,老木忙道,“今日屬下特地去找了他,那道士說就在這兩日。”

    “很好。”龍陌轉過身,高高天窗露出的一小片天漸漸翻出魚肚白,他看著它,眼神又慢慢變得如水般溫柔起來,他喃喃自語道,“汐兒,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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