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的蒼穹下,一抹被朦朧的月光所籠罩的身影低垂著頭在斑駁的樹陰中慢慢地走著。她走得那樣慢,仿佛是迷失了方向般,又像是在自我地放逐。

    濃濃的疲憊從她的身影裏散發出來,似乎天地間都被她的憂傷所籠罩。

    一襲白袍的龍珞整個人都隱藏在樹陰裏,看不出他的表情。但那雙細長的眼卻隨著那抹身影的移動而閃現出冷冷的寒光。

    她,該死的怎麽會在這裏?

    一直低垂著頭的蘇汐豁然地立起頭來,因為她的脖子感受到森然的寒意。疑惑地朝四周望了望,好象沒什麽可疑的人。蘇汐剛要放下心來,眼角的餘光卻突兀地瞟到了一襲白衣。

    瞬間,蘇汐的整個身子定在原處,神色有些慌亂地盯著那隱藏在樹陰下的白衣。

    兩個人就這樣各懷心事地怔在原地,直直地盯著對方,倆人都沒有想要移動腳步的意思。

    本來龍珞應該在慈寧宮守著皇後的,但是他的心卻突兀地想起‘她’來,每月的十五,都是與‘她’相見的時候,雖然心底對她有怨,但是那刻骨的思念卻總也讓他拋不開。

    可是,她怎麽會在這裏?這個女人到底知道了多少?若是被太後知道了,那‘她’豈不是危險了?

    細長的雙眼頓時變得淩厲起來,龍珞陰沉著臉一步一步地朝她靠近。

    感受到龍珞渾身散發的寒意,蘇汐下意識地倒退了幾步,這種危險的氣息她曾領教過,就在她提到‘她’的名字時。

    “你在這裏做什麽?”

    冰冷的嗓音刺得蘇汐的心一個激靈,現在的她已被‘她’的話給弄得渾身是傷了,如今這又算什麽?是要找她算帳麽?

    知道了‘她’所做的這一切後,知道了陌對‘她’的一往情深後,她還待在這裏做什麽?

    滿腹的委屈似乎終於找到了突破口,蘇汐哭著吼道,“你管我在這裏做什麽?!我高興在這兒就在這兒,你管得著嗎?!”

    被她吼得略微愣了一下神的龍珞,忽地皺起了眉,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講話!

    覺察到空氣有被點燃的危險,蘇汐驀地止住了哭,隻是淚眼婆娑地望著眼前一臉冰寒的白衣男子。

    看著她滿麵的淚痕,龍珞的心沒來由地一軟,斥責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在尷尬的氣氛僵持了半晌後,龍珞輕咳道,“告訴我,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蘇汐緊咬著唇,“全部。”

    “全部?”龍珞心下略驚,這個皇後到底在搞些什麽?!竟然敢將這事告訴她!!

    看著龍珞不自然的神情,蘇汐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說道,“不要擔心我會將這事說出去,你應該還記得上次我與你說的,我隻是被人招魂至此的吧?”

    龍珞劍眉微擰,她怎麽又開始說起胡話來了?

    蘇汐轉過頭,將視線投入到那座清冷的宮殿道,“我是蒙玉瑤命定的轉世,我來此本是為‘她’報仇的——”

    “報仇?”蘇汐的話被龍珞突兀地截斷。

    蘇汐迴過頭來,一臉凝重之色地點點頭,“皇後做了令‘她’生不如死的事,所以‘她’不惜一切代價想要報仇!”

    龍珞被她的話怔住,生不如死的事?到底皇後做了什麽?腦子裏閃過幾個念頭後,龍珞忽地輕笑道,“撞掉了皇後的孩子,所以想要利用‘她’來為自己開脫麽?”

    似乎沒料到他會這樣想,蘇汐整個人都給呆住,原來她總是這樣不被人信賴的麽?

    “皇後沒有孩子!”蘇汐亮如繁星的雙眸直直地盯著他。

    “哦?”龍珞饒有興致地等著她的繼續。

    蘇汐心裏‘咯噔’一跳,難道他也清楚皇後是假懷孕?

    遲疑了一會兒,蘇汐沉聲道,“我用腦袋擔保。”

    “腦袋擔保?哈哈!!”龍珞驀地大笑道,“記得幾天前,你還告訴朕皇後的胎兒無恙吧?”

    “那,那是我被威脅的。”蘇汐心裏沒底地強辯道。

    “哦?這越發有意思了,難道你就準備這樣告訴太後?”龍珞神情有些怪異地朝她眨眨眼,“你要知道,這太後可不是隨便就能糊弄的。”

    蘇汐不明所以地盯了他半晌,才道,“你,為什麽?”

    龍珞輕笑道,“既然你不是真正的歐陽雲若,那麽你我聯手除去老狐狸豈不很好?”

    “借這件事壓下皇後,再鏟除了國舅的勢力,那老狐狸少了左膀右臂,朕自然能將他的勢力一並清除!!”

    蘇汐愕然地看著臉上洋溢著莫名興奮的龍珞道,“若是皇後真有孩子被我撞掉,你也會不顧喪子之痛而對付皇後麽?”

    冰冷的視線投射在蘇汐的身上,成功地激起她一身的雞皮疙瘩後,她聽到龍珞空洞的聲音道,“朕的孩子,不是誰都可以生的!”

    一陣冷風拂過,蘇汐畏寒地縮了縮脖子,這裏的人,她看不透了。

    燈火通明的慈寧宮內。

    一襲堇色長袍的蘇汐筆直地跪在大殿之上,紋衣和文貴人分別跪在她的兩側。一臉冰寒的太後端坐在鳳榻上,淩厲的視線來迴地掃視著跪在她麵前的三人。

    剛才一個小宮女和文貴人竟不約而同地跑過來告訴她,皇後肚子裏的孩子是假的。聽著內殿內皇後誇張的尖叫,太後煩悶地蹙緊了眉頭。這個皇帝也真是的,自己的孩子沒了,也不關心關心,竟說要去什麽神祀閣祈求祖宗的保佑,硬是將這個爛攤子塞給了她。

    太後清了清嗓子,“景妃,你可知罪?”

    蘇汐抬頭,“太後要問的不是該皇後麽?”

    驚詫於眼前這個竟敢大膽頂嘴的女子,太後惱怒道,“放肆!哀家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許蔚!”

    “奴才在!”許公公恭著身站了出來。

    太後一臉的暴戾之色對他道,“給哀家好好教訓她!敢傷我鷹儀皇朝的皇子,這條命留著也是禍害!”

    許公公低垂著的頭,使得蘇汐看不清他的臉色,待她瞅到他滿臉的淡漠之色時,許公公揚起的手轉眼似乎就要落下來。

    似乎沒料到他真的敢,蘇汐愣了一會兒,在他的手離她的臉隻有幾厘米時,她騰得抓著他的手,雙眼冒火地站了起來。

    接著便聽到許公公的一聲慘叫,那是蘇汐在站起來的同時又踹了他一腳。

    巨變瞬間發生,眾人均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待大家迴過神來時,太後的臉已是變得鐵青。

    “大膽歐陽雲若!!在哀家這兒也敢如此放肆!!”太後想是被氣得不輕,騰地從鳳榻上站起來,一手指著蘇汐怒吼道,“再放任你下去,你豈不是連哀家都不放在眼裏了?!”

    毫無畏懼之色的蘇汐沒有說話反駁,隻是冷著一張臉死死地盯著太後。感受到她視線裏的憤怒,太後一麵大叫著“反了,反了”,一麵對自己身旁的太監宮女吼道,“都在這兒愣著做什麽?!快給哀家把她拿下!!”

    “奴才遵旨!”

    應聲而來的太監宮女們雖然滿麵懼色,但還是毫不遲疑地向蘇汐撲過來。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氣喘籲籲的蘇汐終究還是被太監宮女們給押著老老實實地跪在了太後的麵前。

    小宮女紋衣滿麵怯色地看著一臉倔強之色的女子,心裏突地湧起一絲絲懷疑。這個景妃,似乎變了很多。

    “紋衣!”

    一聲輕嗬將神遊中的小宮女拉迴了神,她忙不迭地磕頭道,“奴婢在。”

    太後鐵青著一張臉,滿意地瞟了一眼被製住手腳的蘇汐,她便問道,“老實告訴哀家,皇後的孩子到底是怎麽迴事?”

    紋衣被嚇得不輕,一直埋著頭怯聲道,“奴婢,奴婢親眼所見,皇後娘娘的胎兒隻是個枕頭而已。”

    “枕頭?”太後的表情變得高深莫測起來,隨後她忽地笑道,“簡直笑話!才隻有兩個月的身孕,這個枕頭未免也太小了些?”

    太後冷眼看了一眼蘇汐,接著又半是威脅地對紋衣道,“大膽奴才!若是還不給哀家從實招來你受誰的指使,今兒哀家定要了你這小蹄子的命!!”

    紋衣頓時被駭得麵色蒼白,雖然明白太後是意有所指,但是自己已背叛了皇後,若是再背叛景妃,她與母親豈不是再無相見之日?

    努力地控製住心底的恐慌,小宮女顫聲道,“不敢欺瞞太後,皇後娘娘確實沒有孩子。”

    太後狠狠地瞪了眼這個心思愚笨的丫頭,心知再也問不出個什麽,便又將矛頭指向了怔怔發呆的文貴人身上——

    “文貴人,你的答案呢?”

    感受到太後冰寒的目光,文貴人不自然地抖了抖,看了眼一旁的堇衣女子,剛才那恐怖的幻象似乎又出現在了她的眼前。文貴人尖叫一聲,頓時瑟縮著身子恐懼地重複道,“假的,孩子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看著滿臉懼色的文貴人,一直沉侵在自己思緒裏的蘇汐終於迴過神來,滿眼的憂傷忽地被絲絲愧疚所取代,她今天所做的,是不是錯了?

    她似乎不僅傷害了文貴人,也將自己傷害得無以複加,知道了陌對自己並不是真情後,心裏居然還湧出了絕望的感覺,這是不是太奇怪了?難道自己就真的那麽愛他麽?

    蘇汐忽然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嚇住了,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是愛他的,因為他總是給孤單的自己極盡的溫暖,可是那真的是愛麽?

    不,不,不!她是愛他的,從她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認定了他,要不她怎麽會甘願忍受噬心之痛,三番五次地見他呢?

    所以,她是愛他的吧,可是,他愛的是她嗎?

    蘇汐開始陷入了迷茫,如果他不愛她,又怎麽會冒著違抗聖旨的危險隻為來看她是否安好?如果他不愛她,又怎麽會用那樣溫柔的聲音告訴她要娶她呢?如果他不愛她,又怎麽會滿麵憂傷地娶自己不愛的女子隻為了不弗她的意呢?

    可是,如果他愛她,又為什麽在聽到‘她’的名字時,露出那種追憶的神情呢?如果他愛她,又為什麽不告訴他與‘她’真正的關係呢?

    頭好痛,猶如要炸裂般,蘇汐意識渾沌間隻看到太後怒火衝衝地在質問著什麽,可是她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感受不到,整個人似乎都進入了一個朦朧的幻境。身邊突然變得一片雪白,亮亮的白光,刺得她的眼睛一陣生疼。

    接著她看到了爸爸憔悴的臉,媽媽滿麵的淚痕。心頓時揪痛起來,她的親人們啊,是不是都想她想得快發瘋了呢?

    可是,她卻從來沒想過他們,隻顧著自己在這皇宮裏混得逍遙自在,隻顧著關心自己的愛情,她真是太自私了!

    “媽媽。”意識恍惚的蘇汐喃喃地念道,伸著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麽。

    這邊早已覺得她不對勁的太監宮女們已放開了手,麵麵相覷地看著渾身癱軟在地的女子滿麵淚痕地叫著一個他們不能明白的名詞。

    原本正審問著紋衣與文貴人的太後也不禁轉過眼來,待看到蘇汐不顧身份地哭鬧時,她的怒火瞬間又提了起來,朝蘇汐吼道,“身為皇妃娘娘,怎可如此不識大體!!”

    眼見哭得花枝亂顫的女子仍舊沒什麽反應,太後騰地從鳳榻上站了起來。

    隻聽見‘啪’地一聲,一襲堇色長袍的女子白皙的臉上已映上了五個紅紅的手指印。接著愣神中的眾人聽到太後用冷冷的聲音道,“如此放肆的女子,哀家也隻得親自教訓了。”

    鑒於景妃娘娘剛才過激的反應,一大幫人忙拉開架勢,準備著保護太後。可是,讓他們傻眼的是,剛才還‘寧死不屈’的景妃居然無動於衷,依舊是滿麵恍惚之色的啜泣著,似乎她的靈魂已不在了此地。那滿眼的哀傷似乎也感染了一屋子的奴才,眾人的心裏突然都湧出了一抹悲傷的情緒,這其中自然不包括太後。

    以為眼前的女子終於被自己馴服了,太後冷笑著再次舉起了手,這一巴掌,是替眉兒打的!!

    可是,太後的手卻突兀地被一隻寒冰掌給止住了走勢,詫異地轉過頭,太後的身子瞬間顫了顫,皇帝是什麽時候來的?

    龍珞一把甩開了太後的手,看著跌坐在地的堇衣女子,一種心疼的感覺油然而生。他早就覺得今日的她有些不同,那滿眼的憂傷深深地刺痛了他,以為自己可以無動於衷地看著她自己去收拾這爛攤子,可是終究放不心來,待在神祀閣的時候,他的腦袋裏全是她的影子。

    難道,他也沉淪了麽?

    龍珞蹲下身來,撫摩著堇衣女子漆黑如夜的長發,語調輕柔地喚她“汐兒”。那樣溫柔的聲音讓蘇汐猛地一怔,是她的陌麽?剛想抬起頭來看清楚時,她的身子已被來人攔腰抱起。

    陣陣的暖意鋪散開來,已是遍體鱗傷的女子心安地閉上了眼睛。

    看著埋首在自己胸前一臉疲憊的女子,龍珞溫柔地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然而轉過來臉來看著太後的臉卻已是冰寒至及,龍珞細長的雙眼微眯。刹那間,眾人心裏都是一陣不安地狂跳,危險的氣息彌漫著大殿的各個角落。

    太後也被嚇得踉蹌著倒退了幾步,心裏也驚慌不定,這個皇帝從什麽時候開始竟會如此地寵愛她?

    不消一會兒,隻聽到龍珞冰涼的嗓音響起,“以後沒有朕的允許,不得私自召見她!”

    “今晚的事,到此為止,朕不想再聽到與這事有關的任何話!”

    “太後,請你給朕好好地記住!”

    丟下一群錯愕不已的人,龍珞小心地抱著懷裏安睡的人兒舉步跨出了大殿。

    大殿外,漆黑的夜已然過去,天空已翻出了魚肚白,還震驚在龍珞最後說的一句話中的太後突然不可抑製地大笑起來。

    有皇帝護著有如何?當年如此受他寵愛的‘她’也死在她的手裏,如今一個小小的景妃,她還不信製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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