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拿了婉兒的fmvp那個賽季之後,dac的成績就變差了,我永遠記得我是怎樣一次又一次失落地走出場館的……當時好不容易進入了總決賽,結果打成那個樣子,他害得團隊輸了比賽……可能越愛就會越容易失望吧,脫粉之後也還是氣不順,隻想迴踩——而且是重重地踩一腳,最好是能把他踩進泥土裏,一輩子不能翻身。」


    「我是學化學的,學校實驗室管的不嚴,能拿到硫酸太容易了。」


    「說實話,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怎麽想的,可能也是想找一個出氣口吧。」小沛聳了聳肩,「輸了比賽別人都在難過,隻有他……他為什麽不哭?」


    「……」這個理由讓莊亦楠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其他隊友的難過表現在眼淚中,而蔚然的難過向來都隻隱藏在心裏。


    「如果你是因為擔心我再次去傷害他而來找我,那我很明確地告訴你,不會了。」小沛道,「我在監獄裏其實就後悔了,為什麽要因為別人,搭進去自己的一輩子?他的職業生涯沒有因為這件事完蛋,但我本來還有希望的人生倒是因為這件事情完蛋了。」


    小沛的眼淚一滴一滴掉進已經坨了的麵裏:「我爸媽崩潰了,女朋友分手了,大學退學了,工作找不到了……一夜之間,從全村的驕傲變成了全村的笑柄。」


    「我現在再也不看電競了,我的人生被電競毀了。」他說,「所以什麽dac,什麽crown,對我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人了。我再也不會因為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去做傷害我自己和我的親人的事了。」


    小飯館的衛生條件不怎麽好,綠頭蒼蠅落在油乎乎的桌麵上,又被站起身的莊亦楠嚇得飛走。


    莊亦楠沒有紳士地替他買單,而是道:「你的人生不是被crown毀了,不是被電競毀了,而是被你自己毀了。」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但是,每個人都會犯錯。重要的是,你要從中吸取教訓,不再重複過去的錯誤。希望你真的能找到自己的新生活,不再讓自己和親人受傷。」


    小沛愣在原地,若有所思。


    莊亦楠走出沙縣小吃的時候,聽到他撕心裂肺的哭聲。


    和小沛見了一麵,弄明白他對蔚然已經沒有敵意後,他又去見了小沛的父母和好友,把自己的聯繫方式聯繫給了他們:「如果他還有再攻擊人的想法,請你們一定要和我聯繫。」


    蔚然問:「可他為什麽還會出現在基地附近呢?」


    「我後麵追下樓問他,他說是他父母希望他來給你道個歉。」


    「……」蔚然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不用了。」


    「我知道你肯定會這麽想,也是這樣告訴他們的。」


    「……」蔚然更不知道說什麽了。


    自己的每一個想法,每一步舉動,莊亦楠都能提前預判到,並幫他處理好。


    可是,你為什麽還要對我這麽好呢?


    遊移不定的念頭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他徹底迷茫了。


    他想起這段時間以來,在莊亦楠看來可能是莫名其妙的疏遠,心中出現難以言說的愧疚,甚至一度懷疑自己做出這個決定是否正確。


    ——可是如果不和莊亦楠疏遠,難道他要一直和直男隊友這樣無盡頭地糾纏下去嗎?


    他進退維穀,心中翻滾著無數的情緒,思緒如同亂麻,理不清也剪不斷。


    有那麽一瞬間,蔚然簡直想坦白一切——可是僅剩的理智阻止了他這麽做。


    但是無論如何,莊亦楠今天奮不顧身的行為,讓他實在沒辦法再像以前一樣故意冷淡地對待他了。可是,如果不這樣,我們又還能怎麽辦呢?


    我早已把你當做生命中超脫戀愛的存在,可是凡世一詞裏,又怎麽容得下比愛更高級的關係來描述你?


    他低著頭,眼中晦暗不明,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


    他聽見站在他麵前的莊亦楠的喉嚨喑啞著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你這段時間和我疏遠,是因為剛來基地的時候我……欺負你嗎?」越說到後麵,他的聲音越顫抖,每個字都帶著壓抑不住的哀傷,「然然,是因為我很沒認真地和你道歉嗎?」


    他的眼睛快速地眨了眨,很認真地說了一句「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好不好」。


    蔚然的心像是被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每一次唿吸都伴隨著劇烈的疼痛。


    ——為什麽會覺得我還沒原諒你呢,你雖然沒有說「對不起」,可是你做的所有行為都在說對不起啊!


    我如果沒有原諒你,又怎麽會和你做朋友呢?


    他好想抱住他,告訴他我早沒有生氣啦,我當時也做的不好呀,所以你誤會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他什麽都不能做。


    原來在越珍視的人麵前,就越會有口難言。


    他隻能徒勞地將雙手緊緊握拳,讓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可這都抵不過他心痛的萬分之一。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樣給莊亦楠迴答,隻感到自己鼻腔發酸,說出來的話也悶悶的:「讓我想一想,好不好,我……我沒有想好。」


    莊亦楠溫柔地看著他,眼睛裏像有包羅萬象的星辰大海。他沒問蔚然到底在想什麽,又在糾結些什麽,隻是摸了摸他的頭,輕聲說:「好。」


    楚人有涉江者,其劍自舟中墜於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劍之所從墜。」舟止,從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劍不行,求劍若此,不亦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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