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裏的祁修竹總是懶懶散散的,也不知道是氣血不足還是什麽,一沾上沙發和床就像丟了骨頭似的。


    和現在的樣子截然相反。


    電話一連響了五次,祁修竹也沒有要接的意思,甚至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站了個人。


    賀免的手插在褲兜裏,冷不丁開口,有點不耐煩:「你到底接不接?」


    他靠在沙發靠背上,小臂碰到祁修竹的肩膀,察覺到一點輕微的顫動。


    他一下子把手拿開,側身看過去,祁修竹像一張繃緊的弓,渾身寫滿不對勁。


    賀免用手背貼住祁修竹的臉,有點燙:「喂,怎麽了?」


    鈴聲恰在此時停下。


    祁修竹迴過神,偏頭時蹭到了耳邊的手。


    他機械地開口:「你說什麽?」


    賀免的視線從他臉上掃過,猝不及防地撞進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他的手指往上,在祁修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摁住他的眼角。


    祁修竹睫毛微動,眯了眯右眼。賀免的手往側方一抹,指尖倏地碰到一滴溫熱的液體。


    不是……不是?


    賀免一怔,手指停留在半空中。他眨了下眼睛,片刻後又眨了一下。


    什麽情況。


    他忽然有點慌張,自己這是……把人兇哭了?


    第7章


    賀免幾乎沒見祁修竹哭過,就連他們分手那天,他都是冷靜又克製。


    反倒是自己背過去狠狠擦了下眼眶。


    意安的天氣說變就變,剛才還晴空萬裏,這時卻烏雲密布,看起來快要下雨了。


    祁修竹畢業那年,賀免還在讀大學,他們在賀免的學校附近租了套公寓。


    有次賀免半夜醒來,發現身邊沒人。


    他著急忙慌地出門找人,卻見祁修竹就坐在客廳裏,盯著「嗡嗡」震動的手機出神。


    賀免問他怎麽了,他說沒事,估計是手機號碼泄露了,有粉絲打電話過來。


    賀免第二天就拿了個備用卡給他,說再有下次不要猶豫,直接換號。


    桌上的手機還在響,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賀免抿了下唇,隱約猜到是怎麽迴事。


    祁修竹偏頭躲開賀免的手,波瀾不驚道:「我沒哭,眼睛酸。」


    雖然跟眼睛無關,但他沒在找藉口,狀態不好的時候,生理上他控製不住。


    賀免的手停在半空中,手機再次響起來,他「嘖」了一聲,徹底失去耐心。


    他撐著椅背翻過去,掛斷電話把手機倒扣在桌麵上。


    「怎麽還沒完沒了了?」想起剛才手背上的溫度,賀免轉身把窗戶關上,低聲罵了句。


    迴來的時候祁修竹在抽菸,狀態好了許多,就是閉著嘴不搭話。


    賀免摸了下他的額頭,溫度是正常的。


    他又把手探到剛才的位置,有點意外:「沒發燒?」


    賀免身上總帶著股淡淡的薄荷味,祁修竹拍開他的手,把菸蒂摁滅在菸灰缸裏:「少烏鴉嘴。」


    他拿起手機走到窗邊,賀免很克製地沒有跟上來。


    祁修竹給顧惜迴了個電話,聽她在手機那頭連續不斷地訴說焦慮。


    醞釀了許久的雨終於落下,雨點敲打窗麵發出細微的聲響。


    賀免放下平板,隔著一小段距離問:「你真的沒事?」


    祁修竹沒聽清他的話,但讀懂了他的口型。


    前男友應該是早忘了那句「我再管你就是狗」,擔心二字幾乎刻在臉上。


    祁修竹心頭微動,無聲地跟他說了句謝謝。他側頭看向窗外,拉開窗戶又點了根煙。


    「我真沒事。」祁修竹壓著聲音,小聲說,「網上那些東西你隨便看看就行了。」


    顧惜說:「網上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我怎麽能不信?你也真是的,爸爸媽媽從來不給你壓力,有什麽事值得你這麽焦慮?」


    祁修竹嗯了一聲。


    顧惜接著道:「你就是自己想太多,我看別人家的孩子也沒你這麽敏感啊。」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裏,顧惜從他小學數到高中,最後說:「你表哥去年研究生畢業,在本地找了個高中老師的工作,每年都有寒暑假,工資高待遇好。」


    祁修竹沉默片刻,失笑說:「我現在不考慮退圈,也不迴家工作。」


    電話那頭安靜幾秒,隨後傳來祁元豐怒氣沖沖的聲音:「我都叫你別管他了!我早說過,他們這些學藝術的腦子都不正常!當初就不該讓他去學什麽表演,我們這種普通家庭,能抗得住嗎?」


    顧惜在一邊勸:「你少說幾句,等會兒又吵起來了。都是我的錯,行了嗎?」


    空中劃過一道閃電,刺眼的光一閃而過。雨越下越大,雨點裹挾著風一同吹進來,帶著一股泥土味兒。


    祁修竹很輕地說:「沒什麽事我就先掛了。」


    通話時間停留在45:23分,他盯著那一串數字,直到手機自動息屏。


    血緣是個很神奇的東西,流淌在生命裏,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祁修竹有時想要大刀闊斧地將它一分為二,可是剪也剪不斷,理也理不清。


    他心說再等等吧,說不定呢。


    逃避雖然可恥,卻的確有用。


    祁修竹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火苗剛一燃起又被吹滅,留下一串「哢噠哢噠」的聲響。


    他點著煙沒抽,菸灰積成一小段,最終沒承受住,不小心落到另一隻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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