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就站在門外,即使是晚上,穿戴卻從頭到腳一絲不茍,藏在鏡片後的雙眼微微眯起,似乎意外於鬱酌已經醒了,而後露出笑容。


    鬱還崢聲音柔和,辨不出情緒道:「你想去哪兒。」


    鬱酌的腳步立即頓在原地,唿吸也下意識放輕。


    短暫幾秒鍾時間,他迅速理清現狀,也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逃不出去。


    從數日之前,鬱酌在基地外遇見柯謹的那一天起,也可能更早,鬱還崢的計劃就開始了。鬱酌垂了垂眼,搭在門把手上的手指慢慢鬆開,後退兩步。


    鬱還崢從始至終對他的行蹤一清二楚,卻沒有在鬱酌逃跑時加以阻攔,隻是時不時將線放長,隔一段時間,又不著痕跡地拉迴幾分,也正因為鬱還崢找到杜萬虞合作,她才會在暴怒離開基地後立即採取行動——這是他們早就商量好的,各取所需。


    「小鬱,為什麽要跑?」


    鞋底踩上光潔的瓷磚,發出細微聲響,關上房門後,屋內光線黯淡,小片陰影使得鬱還崢麵容模糊幾分。


    鬱酌抿了抿唇,聽見對方繼續道:「一個人跑到這麽遠的地方,沒有我的保護,如果你受了傷,又或者出了什麽意外,那我該怎麽辦呢?」


    「就像是今天。」


    鬱還崢微微一笑,臉色溫和,「我千裏迢迢趕過來,離開基地,就是為了找你,你沒有什麽話想說嗎。」


    騙人。


    鬱酌在心裏反駁。


    對方說是來找他的,他當然相信,但如果說鬱還崢出現在這裏,僅僅就隻是為了他,鬱酌卻知道絕對不可能,而對方和杜萬虞談的條件也自然不會這麽簡單,其中肯定有更深的利益糾纏,關於那個實驗,也許鬱還崢並沒有放棄。


    鬱酌心裏想了又想,卻沒有表現出來,在床邊坐下。


    半晌,他沒迴答,抬起眼看鬱還崢,眼睛彎了彎,看起來像是被他說動了,但隨即又微微皺起眉,似是不適地揉一下手腕。


    「我身上好疼啊。」他說。


    鬱酌語氣放軟了些,聲音微低,眼眸潤亮,可憐巴巴地看了鬱還崢一眼,十分熟練地示弱,將這個對他不利的話題帶了過去。


    「對,我差點忘了。」


    鬱還崢早就見過無數次他這副模樣,隻短暫頓了一秒,一副恍然的模樣,語調卻十分平緩,不緊不慢道,「小鬱是想要解藥嗎。」


    鬱酌看著他點頭。


    「暫時還不行。」


    ……


    鬱酌抿了抿唇,頓時不出聲了,雖然早就預料到他的迴答,心裏仍然有些想發火,也疲於應付對方。


    鬱還崢:「等這邊的事情解決了,你和我迴去之後,一切都會恢復原狀的。」


    迴去?


    鬱酌沒打算跟他走,心底沉了沉,睫毛低垂,覆蓋住晦暗不明的眼神,下意識摸了一下頸間的吊墜。


    留聲機開著,音樂聲緩緩流出,在空氣中迴轉,沉靜如水,鬱酌心中卻抑製不住地煩躁。


    燈光昏暗,鬱還崢看著他手上的動作,眼神中閃過深思。


    安靜中,他似是想起什麽,突然一笑,沒頭沒尾道:「你知道了?」


    鬱還崢狀似迴憶片刻,很快就想通其中關竅,「那天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是嗎,所以才會突然不見。」


    「沒聽見。」鬱酌垂了垂睫毛,直接迴答。


    「你不清楚當時的情況,但——」


    鬱還崢聽出他是在說反話,神色不變,又像是輕輕嘆了口氣:「總是有人要死的,他們輸了,活不下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你……」鬱酌咬牙。


    「但你不一樣。」


    沒等鬱酌開口,鬱還崢話語一轉,「你是我親手養大的孩子,隻要你乖一點,就不會有任何危險,在我死後,也會得到我的一切。」


    他語氣沒有絲毫波動,隱隱帶著笑意,即使提到自己的死亡,也是十分平淡,深潭一般,讓人窺不見底。


    鬱酌不相信,也不想再聊這些,壓下情緒,看著他,突然問起另一件事:「既然說我不會受到傷害,那杜萬虞那邊又是什麽意思。」


    「你是打算殺了我,還是殺了我的朋友?」他壓了壓眉,語氣間湧上幾分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不滿和抱怨,如同幾年前一樣,他眼尾低垂,威脅對方道,「如果他們出事,我不會原諒你的。」


    「放心,他們暫時不會有事。」


    鬱還崢正要繼續開口,下一秒被敲門聲打斷。


    開門後,來人附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鬱酌下意識抬眼,聽不見內容,卻察覺到鬱還崢的神色輕微地變化一瞬,隨即止住話語。


    他沒再說什麽,急著離開,隻在走前笑了笑:「不用想著耍小聰明,好好待著。」


    隨著門輕輕關閉,鬱還崢甚至沒有上鎖,卻篤定他逃不出去,很快就沒了聲響。


    屋內重新歸於寂靜,


    鬱酌渾身疲憊,手上的傷口已被處理過,此時有些發癢,又泛著細密的痛感,他在床邊坐下,翻來覆去,琢磨鬱還崢話語中的意思,又想起幾小時前——


    也不知道段煊現在怎麽樣。


    當時情況混亂,其實鬱酌的記憶已經隱約模糊不清,但在這一刻,四周安靜下來後,傷口處隱隱作痛,黑暗中的畫麵卻毫無緣由地浮現在他眼前。


    喪屍瘋狂地湧進基地,短刀淌著血,寒光閃爍,死寂的氣息將人緊緊籠罩,喘不過氣,危急之下,段煊甚至顧不得掩飾腿上的傷口,握刀的手指關節泛白,護著他進入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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